她放下筷子,声音穿过嘈杂,稳稳落进人耳里。
汉子转头,三角眼吊起来。
“小娘子想替他们出头?知道老子是谁吗?”
糟烂的恶人词本。
“不知道,”她拿起自己那碟香醋,慢悠悠往包子上蘸,“但知道你是自己心急吃烫了嘴。”
“你放屁!”汉子顿觉丢了面子,“这包子烫得能煮鸡蛋,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润州汤包的鲜,全在这口滚烫的汤里。”她夹起包子晃了晃,薄皮里橙黄的汤汁轻轻晃。
“褶子捏十八道,就是留着让你先吮汤,再吃肉。方才伙计在门口喊得震天响,‘皮薄馅足,小心烫口’,你耳朵塞了棉絮?”
周围有人低低笑起来。汉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梗着脖子道:“我……我是外地来的!哪知道你们这些穷讲究!”
“外地来的就有理了?”
戚萝颦眉:“进店门不问吃法,抓起就往嘴里塞,烫着了倒怪起店家?”
“这好比抱着火炉喊烧手,不是蠢,就是横。”
“你敢骂我!”
“我骂的是不讲理的糊涂人,你若不是,急什么?”
汉子气得发抖,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却被旁边桌两个吃面的汉子按住了,原是看不惯他欺负女子。
“客官莫要动粗!”
伙计急得直作揖:“小的再给您上碗冰梅汤解解烫,这事就算了,成吗?”
“算了?没那么容易!”
他挣开旁人,又要去掀桌子,就在这时,街口传来靴底碾过石板的脆响。
“都围在这做什么?”两个衙役挎着腰刀挤进来,腰牌在灯笼下闪着冷光。
他们扫了眼地上的碎瓷片,又看了看汉子红肿的舌头,听旁边食客三言两语说清了来龙去脉,当即沉了脸。
“吃食不慎自伤,反扰市集,按《刑统》,当笞二十,罚钱百文。”
年长的衙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气:“带走。”
汉子腿一软,被衙役拧着胳膊往外拖,嘴里还嘟囔着“她骂我”,却没人理会。
事已了,看热闹的人群全都散开去。
伙计忙递上两碗凉茶,给衙役也给她。
“多谢姑娘仗义执言,不然真不知道闹到哪步。”
戚萝没有推拒,欣然接过茶抿了一口。
凉茶清苦,倒把嘴里蟹黄的醇厚衬得更分明。
重新拿起包子,这回落得慢,汤汁温凉了些,鲜得却更绵长。
连带着方才被搅乱的心绪,也慢慢熨帖了。
戚萝刚把最后一口汤包咽下,喟叹这珍贵的“见世面”,就听见有人扬着调子笑:“姑娘好仗义!”
她回头,见傻大户摇着把折扇站在灯笼底下,月白锦袍上绣的孔雀尾羽闪着光。
倒比街边的走马灯还扎眼。
不是……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想起胸口那笔巨款,戚萝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