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目光投向对面炸营般的混乱,看到杜鸿渐举剑、士兵倒戈、鱼朝恩窜逃,枯槁嘴角艰难扯动,漾开一丝微弱锐光。
“呵…鱼…入网了…”
咳声淹没于风。
辕门处震天欢呼骤起!
“报——!”
斥候飞马滚落:“陛下!郭元帅、李元帅率精骑一万己至五里外!鱼朝恩大营哗变!杜鸿渐倒戈!鱼朝恩仅数十骑遁逃!七万余众弃械归降!杜鸿渐携帅印符节及逆将十余人,辕门请降!”
欢呼海啸般席卷朔方营寨。
士兵挥戈,热泪盈眶!
高力士老泪纵横:“大家!成了!鱼朝恩完了!七万大军…降了!”
李隆基身体剧晃,闭目长吁,气息游丝。
再睁眼,锐光褪尽,唯余深不见底的疲惫苍凉。
“移驾…”
声若蚊蚋,“去…灵武…见…子仪…光弼…”
辕门洞开。
李隆基的宽大马车铺厚褥,在高力士、小顺子护持下缓缓驶出。
朔方精锐甲胄鲜明,环卫左右。
辕门外,黑压压跪倒一片。
杜鸿渐解甲文袍,高举鱼朝恩帅印符节,深叩雪地:“罪臣杜鸿渐率部归降!献逆贼印信及心腹十余人,听候太上皇发落!”
身后,捆缚的降将面如死灰。
更远处,无边无际的降卒垂手肃立,茫然忐忑。
七万之众,加上后勤补给将近十万大军。
唯闻旌旗猎猎,朔风呜咽。
车驾停驻。
帘掀一角。
李隆基枯槁苍白的面容显露。
浑浊目光缓缓扫过跪地的杜鸿渐、俘虏,投向沉默的降卒海洋。
无怒无喜,阅尽沧桑的平静疲惫。
微抬手,嘶哑声清晰入杜鸿渐耳:
“杜卿…识时务…有功…起…”
“降卒…皆唐民…既往不咎…交郭、李整编…”
“尔等…随驾…灵武…”
“罪臣…谢太上皇天恩!万岁!万万岁!”
杜鸿渐重叩,声带哽咽释然。
帘落。
马车再动,碾过雪地,驶向南方灵武。道旁,郭子仪、李光弼率一万铁骑列阵恭迎,黑甲映雪,如两条沉默巨龙,卫护旧主驶向迷离前路。
草棚下,杜甫裹薄袍,望护卫森严的车驾,望辕门外垂首肃立的七万降卒。
寒风吹白鬓,枯手紧攥墨迹未干的新诗稿——《观朔方军收纳叛卒》。
眼中悲悯、期盼、忧虑交织。
变天似乎未止,破碎山河与苍生命运,更深地卷入这血色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