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偕反应稍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原来是殿下…我等…我等只是…只是小酌几杯,解解闷气…”
“解闷?”
李豫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一一扫过他们慌乱的脸。
“解什么闷?解太原将士浴血奋战的闷?还是解史思明兵临城下的闷?亦或是解这满城百姓饥寒交迫的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在这寒风凛冽的街头炸响。
“我大唐江山破碎,社稷危如累卵!将士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尔等身为宗室子弟,皇祖父血脉,不思为君分忧,为国纾难。”
“竟在这国丧未远、将士喋血之时,狎妓饮酒,醉生梦死!还口出‘今朝有酒今朝醉’这等动摇军心、丧尽廉耻的狂悖之言!”
“尔等眼中,可还有祖宗基业?可还有半分天家体面?!可对得起前线浴血的将士!可对得起城中嗷嗷待哺的黎民!”
字字如锤,砸得李僩、李偕等人面无人色,冷汗涔涔而下,酒意全化作透骨的寒意。
他们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噗通几声。
竟当街跪倒在冰冷的泥泞雪地里,头埋得极低,瑟瑟发抖。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臣弟…臣弟知罪!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李豫胸膛起伏,怒意未消,看着这群跪在污泥中的纨绔,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痛心与鄙夷。
他冷冷道。
“一时糊涂?我看尔等是醉得忘了自己姓什么!今日之事,本王看在同宗血脉份上,暂不追究!但若再有下次,定当奏明皇祖父,以国法家规论处!滚!都给本王滚回府邸闭门思过!没有旨意,不得擅出!”
“谢…谢殿下开恩!谢殿下开恩!”
几人如蒙大赦,连滚爬起,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口,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李豫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又瞥了一眼那依旧灯火通明、传出靡靡之音的“醉春楼”,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一股浓重的无力感和悲凉涌上心头。
国难当头,人心如此!
宗室子弟尚且如此!
这中兴之路,何其艰难!
他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对身后同样脸色凝重的护卫低声道:“走。”
转身欲离开这污浊之地。
就在这时,一阵清冽幽远的暗香,若有若无地飘入鼻端。
李豫脚步一顿,循香望去。
一株虬枝盘曲的老梅树,在风雪中倔强地挺立着。
枝头上,竟己悄然绽放了几朵小小的、胭脂色的梅花!
李豫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住了。
这红梅…像极了她。
沈珍珠。
他的广平王妃,那个温婉如水、笑起来眼角弯弯如新月的女子。
当年在长安广平王府,庭院里就种着几株上好的红梅。
每到冬日,她总爱裹着厚厚的狐裘,在梅树下赏雪,纤纤素手拂去枝头积雪,呵出的白气氤氲着红梅的冷香。
她还会剪下最好的一枝,插在书房的花瓶里,笑着说:“殿下批阅公文累了,看看这花,解解乏。”
“珍珠…”
李豫下意识地低喃出声,心头猛地一抽,一股尖锐的痛楚瞬间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