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外,回廊。
李白与杜甫并肩,远眺城垣下,蝼蚁般在初春寒风中挣扎垦殖的农人。
和煦春风拂过衣袂,拂不散眉间山岳般的沉郁。
“春风吹又生”
杜甫低吟,声音浸满悲悯与忧思,“野火烧不尽的是草,可人心戾气,朝堂血火这春风,又能涤荡几何?”
紫宸龙怒,菜市血海,暖阁中那针对至亲的绝杀之谋,沉甸甸压在诗圣心头。
李白手按腰间磨损剑柄,目光锐利如鹰,穿透眼前春色,似己见南疆将起的腥风血雨。
沉默片刻,他忽而开口,声如金玉交鸣,带着诗仙的穿透力与冰冷锋芒:
“少陵兄悲悯苍生,此心可敬。”
“然,非常之世,当行非常之事!永王割据,实为国贼!伪帝悖逆,人神共愤!此二獠不除,战祸绵延,黎民涂炭更甚!今日之雷霆,正是为明日之清平!”
“这春风”
他蓦然昂首,望向南方天际翻涌的铅云,剑气隐然勃发。
“当是涤荡寰宇、扫尽妖氛的——快哉风!”
暖阁门开。
李豫玄袍身影当先而出,步履沉稳,周身气息凛冽如严冬。
郭子仪、李泌等紧随其后,人人面凝肃杀。
李隆基由内侍搀扶,缓缓踱至门边。他推开搀扶,独自立于门槛内。
春风带着料峭寒意,卷动他玄色常服的下摆,更衬出身形的枯槁单薄。
那张蜡黄疲惫的脸上,暖阁中的凌厉杀伐己褪尽,唯余一片深沉的、仿佛与这初春大地同朽的疲惫与苍茫。
他浑浊的目光,越过回廊,越过宫墙,投向城外那片正被农人艰难翻开的、孕育着渺茫希冀的冻土。
春风撩动他霜染的鬓发,带来泥土的腥气,也捎来遥远南方那无形却浓烈的血腥硝烟。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似欲触摸那无形的春风,又似想拂去眼前层层叠叠的血色帷幕。
指尖在微寒的空气中,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这垂暮的龙吟,于料峭春风中喘息。
而指向南疆的刀锋,己然悄然离鞘,寒光映彻九霄。
紫宸殿的暖阁门在李豫决然的背影后无声合拢,将那弥漫的铁血杀伐之气暂时封存。
李隆基独立于门槛内料峭的春风中,枯槁的身形仿佛随时会被吹散。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案上那幅被自己一掌钉死的南方舆图,最终定格在代表彭原的那个刺目墨点上。
弟妹稚子,发妻珍珠
李亨手中紧握的,不仅仅是叛逆的筹码,更是刺向李豫、刺向他这垂暮帝王心尖的毒刃。
一股混杂着剧痛与暴怒的腥甜再次涌上喉头。
他强行压下,枯瘦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死死抠住了门框,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如骨。
“高力士”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