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在。”
高力士立刻上前,垂首屏息。
“传旨工部巧匠,即刻入宫。”
李隆基的目光没有离开舆图,仿佛要将那墨点烧穿。
“朕要沙盘。南方江陵,彭原,还有通往陇右的要隘山川河流,城池军镇给朕堆出来!要分毫毕现!”
他需要掌控。
需要将那片即将被血火点燃的混乱疆域,牢牢握在掌心。
沙盘,是冰冷沙砾堆砌的疆场,更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对抗那噬心焦虑与虚弱躯壳的凭依。
“遵旨!”
高力士不敢怠慢,疾步退出。
殿内只剩下李隆基粗重而艰难的喘息。
他缓缓挪回圈椅,深陷其中,玄色常服裹着的身躯显得异常渺小。
目光空洞地望着窗棂外灰蒙蒙的天空,那南方铅云翻涌的天际。
仿佛化作了李亨狰狞的脸。
化作了儿女惊恐的哭喊。
化作了珍珠那双盛满哀愁与坚韧的眼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他这具被旧伤和心力交瘁反复蹂躏的躯壳,还能撑多久?
陇右道,河西走廊。
狂风卷着沙砾和未化的雪粒,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瞬间留下道道红痕。
天地间一片昏黄混沌,能见度不过数丈。
一支裹着厚重毛毡斗篷、如同幽灵般的精悍骑兵,正艰难地跋涉在狂风怒号的山脊背风处。
马蹄包裹着厚布,踏在冻土上几无声息。
李豫伏在马背上,大半张脸掩在风帽和蒙面巾下,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混沌的风沙。
寒风如同刀子般割过,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冰寒刺骨。
皇祖父那低沉痛楚的警告言犹在耳:“彭原城中你的亲族”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心脏深处。
弟弟那玩世不恭却带着依赖的眼神,小妹天真烂漫的笑靥。
还有珍珠那双沉静如秋水的眸子此刻都成了悬在万丈深渊上的丝线,系于李亨一念之间!
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与滔天的杀意在他胸腔内疯狂冲撞,几乎要破腔而出!
“殿下!有动静!”
身旁一名亲卫突然压低声音,手猛地指向下方谷地。
狂风稍歇的间隙,只见下方蜿蜒的官道上,一队打着“彭原行营”旗号的巡逻骑兵,正顶着风沙缓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