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遵旨。”
高力士低声应道,知道皇帝此刻心力交瘁到了极点。
崔器,那个酷吏,将用他的铁腕和血腥,彻底清洗掉彭原伪朝的最后一点残渣。
夜色,如同浓墨般浸透了宫闱。
灵武宫城深处,一处偏僻、阴冷、散发着浓重药味和腐朽气息的偏殿,成了废帝李亨暂时的囚笼。
这里没有紫宸殿的威严,只有死寂和绝望。
李隆基拒绝了步辇,只由高力士搀扶着,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向那间囚室。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胸口的闷痛和喉咙里的血腥气如影随形。
玄色锦裘裹着他枯槁的身躯,在昏暗宫灯的映照下,如同一个移动的墓碑。
看守的侍卫无声地行礼,打开了沉重的铁锁。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杂着劣质草药、汗臭、排泄物和死亡气息的恶臭扑面而来。
高力士担忧地看了皇帝一眼,李隆基却只是微微蹙眉,眼神冰冷地示意他留在门外。
昏暗的油灯下,一张简陋的板床上,李亨蜷缩在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被褥里。
他比白天在紫宸殿时看起来更加不成人形。
花白的头发如同枯草,深陷的眼窝如同黑洞,颧骨高耸,嘴唇干裂起皮,发出断断续续、微不可闻的呻吟。
一个年老体衰的内侍战战兢兢地守在一旁,看到皇帝进来,吓得扑通跪倒,瑟瑟发抖。
此时与马嵬坡之后李隆基被尊为“太上皇”的时刻完全不同。
李隆基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曾经被他寄予厚望、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太子。
他记得他幼时的聪慧,记得他监国时的勤勉,记得他…在安禄山叛乱初起时那份还算得体的应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权力的诱惑?
是李辅国、张皇后那些奸佞的蛊惑?
还是他李隆基自己晚年的昏聩,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滔天的恨意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
就是这个孽子!
勾结叛贼,弑君弑父!
几乎将大唐彻底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让他尝尝那破甲锥毒箭穿心的痛苦!
然而,看着床上那具油尽灯枯、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躯壳。
看着那枯槁面容上痛苦扭曲的纹路,李隆基那攥紧的拳头,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这不是一个敌人,这是一具正在腐烂的…他曾深爱过的儿子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