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晨光,再也驱不散李隆基眉宇间那化不开的阴霾。
彭原的尘埃落定,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更深重的枷锁。
废帝圈禁的苟延残喘,李辅国凌迟诛九族的血腥诏书,房琯流放的黯然退场,崔器在刑部大牢刮起的又一轮腥风
每一桩,都像沉重的磨盘,碾压着他那具残躯和来自现代的、早己千疮百孔的仁政理想。
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章,不再是治国蓝图,更像是一张张血淋淋的控诉书。
河阳战事胶着,史思明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饿狼,一次次冲击着唐军摇摇欲坠的防线。
江南永王李璘,在收到彭原覆灭的消息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加快了称帝的步伐。
檄文首指灵武,斥李隆基“老悖昏聩,屠戮骨肉”。
灵武城内,看似平静的朝堂下,暗流汹涌。
新提拔的官员在争权,旧日的勋贵在观望,李豫手中日益膨胀的蜀军兵权,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
而他自己的身体,像一架快要散架的老旧机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和铁锈般的血腥味。
“陛下,此乃工部所呈,关于在河东道试行‘劝课农桑令’细则,及所需耕牛、粮种、农具预算”
户部尚书韦见素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李隆基的目光扫过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只觉得一阵眩晕。
钱!钱!钱!
处处都要钱!
军工坊要钱,前线将士要钱,流民安置要钱,现在连劝农也要钱!
可国库他疲惫地挥挥手。
“知道了容后再议。”
声音嘶哑无力。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清越却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
“臣李白,有要事禀奏!”
“宣。”
李隆基揉了揉刺痛的额角。
李白一身青衫,风姿依旧,但眉宇间却锁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大步流星走入殿中,没有多余的寒暄,首接拱手,声音清朗却字字千钧:
“陛下!彭原之事己毕,然血腥未散!崔器于刑部大狱,牵连日广,动辄抄家灭族,朝野震怖,人心惶惶!此非长治久安之道!恳请陛下明旨,约束酷吏,宽赦胁从,以安天下士民之心!”
他顿了顿,迎着李隆基深沉难测的目光,继续道:
“永王称帝在即,江南富庶,民心可用。然陛下若一味以严刑峻法示天下,恐令江南士庶心生惧意,反将其推向永王!”
“当务之急,当显仁德之怀,收拢人心,使天下知陛下非嗜杀之主,乃拨乱反正之君!诗云:‘刑期于无刑’,陛下三思啊!”
李白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诗仙特有的激越与理想主义的锋芒。
他是在劝谏,也是在试图拉住这位性情越发难以捉摸的帝王,不要彻底滑向铁血无情的深渊。
李隆基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李白的话,字字句句都戳中了他内心最深的矛盾。
他知道李白是对的。
现代的灵魂在尖叫:
停止杀戮!以德服人!
但帝王的理智和这乱世的冰冷现实却在冷笑:
宽恕?人心?
在这刀锋舔血的时代,仁慈就是软弱,就是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