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
这个名字再次如重锤般砸在每个人心上!
刘晏一把夺过竹筒,颤抖着双手撕开油布,抽出一卷被血浸透、边缘焦黑发脆的布帛!
布帛展开,上面是数种笔迹混杂、凌乱不堪的血字。
有张巡的刚烈、许远的悲怆、南霁云的决绝,更多的是无名士卒以血为墨的最后呐喊!
“睢阳告天!泣血求援!孤城死守逾七月,粮尽援绝。草根树皮俱尽,罗雀掘鼠亦空。今…今己易子而食!析骸而爨!老弱妇孺,饿毙十之八九。城头将士,形如骷髅,犹持断刃。”
“南八(霁云)三突重围,断指泣血求于临淮贺兰座前,贺兰坐拥强兵,不发一卒。仅予羸兵千余,杯水车薪!贼寇攻城昼夜不息,云梯冲车如林!城垣崩坏,皆以尸骸塞堵!张公(巡)呕血督战,日食米糠半合。睢阳军民,气未绝,志未消,然…油尽灯枯,只在旦夕。”
“天下仁人!朝廷柱石!念睢阳一城,系江淮门户!若睢阳陷,则永王与胡虏勾连之势成,江南半壁倾覆在即。亿万生灵涂炭!速发援兵!速发援兵!迟则…万事皆休。城破之日,即吾等殉国之时!”
“张巡、许远、南霁云及睢阳军民顿首泣血绝笔!”
真正的血书!
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无尽的痛苦、绝望和最后的忠勇。
那“易子而食,析骸而爨”八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刘晏的眼底。
他仿佛看到了睢阳城头,士兵们形销骨立,握着卷刃的刀,脚下踩着同袍和亲人的骸骨。
看到了巷陌之间,母亲抱着早己冰冷的婴儿,眼神空洞。
看到了张巡呕血登城,许远抚尸长叹,南霁云断指处的白骨森然!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怒火,混合着对皇帝“嘉奖令”背后深意的彻骨寒意,再次猛烈冲击着刘晏。
他捏着血书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咯咯作响,惨白一片。
“将此睢阳血书。”
刘晏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连同圣上嘉奖贺兰进明的旨意原文誊抄一份,即刻以八百里加急,明发临淮!再誊抄一份,附上顾胤府中抄出的仿制梅花簪详情及我之奏报,密送灵武,面呈圣上!”
李成式和厅中众人瞬间明白了刘晏的用意——这是要将贺兰进明彻底架在火上烤!
让他的“嘉奖”和睢阳的惨烈形成最刺眼的对比。
让天下人的目光和怒火都聚焦到临淮。
这比任何斥责都更狠辣,更能逼贺兰进明做出选择。
同时也是向灵武传递江南危局和太子妃线索的最紧急信号!
“遵命!”
命令被迅速执行。
处理完这锥心之痛,刘晏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走到巨大的广陵城防沙盘前。
睢阳是燃眉之火,但广陵,江南的棋眼,同样容不得半点闪失。
他需要亲自去城东新设的盐仓看看,那是韩滉打通“米盐小道”后的第一批成果,是维系孤城命脉的关键。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透口气,看看这满城在血腥与施舍间艰难维持的生民。
城东,靠近运河码头的临时盐仓区,戒备森严。
新到的盐包堆积如山,散发着海风特有的咸腥气。
旁边的粥棚前,队伍依旧漫长,但秩序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刘晏在亲卫簇拥下,缓步巡视。
他看到士兵们警惕的眼神,看到民夫们搬运盐袋时疲惫却带着一丝希望的脸,看到领到粥的流民蹲在墙角狼吞虎咽。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粥棚队伍末尾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身形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