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头上戴着一顶边缘破损的素纱帷帽,遮住了大半面容。
她安静地排在队伍里,姿态与周围那些形容枯槁、神情麻木的流民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与…格格不入的优雅。
一阵江风吹过,微微掀起了帷帽垂下的轻纱一角。
惊鸿一瞥!
刘晏的脚步猛地顿住!
虽然只有一瞬,但那露出的下颌线条,那苍白的肤色…
竟与记忆深处那个在灵武行宫惊鸿一瞥、酷似杨贵妃、最终被陛下流放江南的女子——杨清瑶,有七八分相似!
“她…”
刘晏下意识地低声问身旁的李成式。
李成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女子,低声道:
“回使君,此女月前随一批流民入城,来历不明。因其形容…酷似己故贵妃,且气质迥异,下官曾派人留意过。她自称姓柳,来自蜀中,在城中浆洗缝补为生,深居简出。因其安分守己,又值多事之秋,便未深究。使君认得她?”
刘晏心中剧震!
蜀中献女…酷似贵妃…被陛下流放江南…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是她!
杨清瑶!
陛下将她放逐到这江南乱局之中。
是惩罚?是保护?
还是…另有用意?
她此刻出现在这粥棚,是巧合,还是…
他紧紧盯着那个身影,帷帽下的女子似乎并未察觉,只是微微低下头,将轻纱拢得更紧了些,随着队伍缓慢前移。
刘晏心中念头急转,最终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不…或许看错了。非常时期,留意即可,莫要惊扰。”
陛下的心思,深如渊海。这杨清瑶,或许也是一枚自己尚未看透的棋子。
眼下,还不是探究的时候。
但她的出现,无疑给这纷乱的江南危局,又增添了一抹难以捉摸的迷雾。
“报——!紧急军情!”
一名斥候飞马而至,冲到近前滚鞍下马,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惶。
“使君!江南急报!金陵永王…永王李璘,亲率楼船三百艘,水陆大军号称十万!前锋…前锋己过京口(今镇江)!距我广陵…不足百里!烽…烽烟己起!”
刘晏猛地抬头!
极目远眺,越过低矮的民居和忙碌的码头。
在东南方向那水天相接的尽头,一道粗大、浓黑的狼烟,正笔首地冲向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
如同一条垂暮的苍龙,发出了震动山河的、最后的、也是最凶戾的龙吟!
江南的决战,终究还是来了。
在这血与火尚未冷却的广陵城下,在这睢阳泣血、圣心难测、真假簪影交织的至暗时刻。
刘晏握紧了手中冰冷的天子剑。
目光扫过远处狼烟,掠过粥棚前那戴着帷帽的孤影,最终定格在眼前堆积如山的盐包上。
剑柄上系着的玉印,沉甸甸地压在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