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器径首走到杜鸿渐案前,并未行礼。
只是用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失魂落魄的杜尚书。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杜鸿渐苍白的脸,最后落在他手中那份被驳回的奏章上。
“杜尚书。”
崔器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特有的、令人不适的压迫感。
“脸色不太好?可是…政务操劳过度?”
杜鸿渐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有劳崔尚书挂心…些许小事…”
“小事?”
崔器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其冷峭、近乎嘲讽的弧度。
他忽然俯身,凑近杜鸿渐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清晰地钻进杜鸿渐的耳膜:
“杜尚书…听崔某一言:这灵武城,风大,沙子迷眼是常事。”
“但有些路…看着是捷径,走过去…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别去想…你不该想的。”
“守好自己的本分…才能活得长久。
“想想…灵武之变那晚…活下来的人…靠的是什么?”
说完这几句没头没尾、却字字诛心的话,崔器首起身,脸上那丝冷峭的弧度消失,恢复了惯常的冰冷麻木。
他不再看杜鸿渐一眼,仿佛只是路过打声招呼,转身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值房。
杜鸿渐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崔器的话,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他心底最恐惧的地方!
“不该想的”…
储位!李倓!辅政大权!
“万丈深渊”…
陛下的警告!李泌的回避!高力士的监视!
“灵武之变…靠的是什么?”
是投诚!是及时站队!
是皇帝需要一把刀的时候,他杜鸿渐递上了刀柄!
是…是见风使舵!
崔器在提醒他!
不,是在警告他!
以崔器这种皇帝心腹鹰犬的身份,说出这种话,绝非无的放矢。
这甚至可能是…陛下借崔器之口,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悬崖勒马的机会!
冷汗,瞬间浸透了杜鸿渐的内衫。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天旋地转。
什么宏图大业,什么权倾朝野,此刻都化作了催命的符咒!
他自以为高明的算计,在陛下眼中,恐怕如同跳梁小丑般可笑。
他杜鸿渐…可能从一开始,就被某些更深的势力当成了试探陛下的棋子。
当成了搅乱朝局、吸引火力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