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那软乎乎的拳头还在李隆基胳膊上笨拙地捶着。
力道轻得像羽毛,却奇异地驱散了心头的几分滞重。
殿内烛火摇曳,映着女儿纯真无垢的眼眸。
那句“阿爷像打妖怪的大将军一样厉害”的稚语,带着孩童特有的、毫无杂质的信念,如同暖流熨帖着他疲惫的灵魂。
他握着女儿的小手,几乎要沉溺在这片刻的、属于“人”而非“帝王”的安宁里。
然而,这安宁注定短暂。
“阿爷打跑妖怪,就陪我去看花花,好不好?”
小公主仰着脸,满是期待。
“好。”
李隆基嘴角噙着一丝难得的温和笑意,声音低沉。
“阿爷答应你,一定…尽快打跑那些妖怪。”
他加重了“尽快”二字,眼神深处却己重新凝聚起属于帝王的锐利。
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唤来侍立远处的老内侍:
“送公主回寝殿安歇,路上仔细些。”
小公主被内侍牵着,一步三回头,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的夜色里。
最后一点暖意也随之抽离。
太极殿重新被空旷、冰冷和沉重的寂静填满。
李隆基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尽,只剩下岩石般的冷硬。
他坐回御案后,指尖在案上那份关于江南盐务的奏报上重重一叩,发出沉闷的声响。
“宣韦见素。”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不过片刻,户部尚书韦见素便脚步匆匆地踏入殿内,额头带着细汗,显是匆忙赶来。
他深深一躬:
“臣韦见素,叩见陛下。”
李隆基没让他起身,目光如冰锥般钉在他身上:
“韦卿,江南盐铁新法,刘晏做得很好。但灵武的府库,还能撑多久?”
韦见素心头一凛,知道皇帝这是要听最坏的结果。
他不敢隐瞒,声音带着沉重:
“启禀陛下,自去岁起,连番大战,朔方、灵武、彭原,处处需钱粮。江南新法虽初见成效,然永王之乱破坏甚巨,漕运不畅,杯水车薪。”
“眼下…国库存粮,仅够支撑朔方、灵武两地大军…两月之用。若算上各地流民赈济、官员俸禄、以及…以及可能爆发的西南战事…”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一月己是极限。”
“一月…”
李隆基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那敲击桌面的指尖频率快了几分。
这比他预想的还要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