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记在他面前的册子上,轻轻地画了一个勾。
议事厅内刚刚平息的火药味还未散尽,萧辰的目光便转向了民政司的席位。
“赵郡守。”
赵小五立刻会意起身。
赵小五的问题,没有像李记那样充满攻击性,反而带着悲天悯人的沉重。
“公输矩子,”
“民政司的户籍簿上记录:
去年冬天,仅仅武威城城南,就有十七位超过六十岁的老者,因‘风寒入体并发恶疾’而亡。
这个数字,是全郡所有里坊中最高的。”
“我们的医官和里长在事后提交的报告中都指出,主要原因,是他们分配到的‘蜂窝煤’质量太差,杂质过多,燃烧不充分,往往到了后半夜就熄灭了。
我想问,格物所的新式‘三型对流暖炉’图纸,己经下发了整整半年,
为何永安里的百姓,还在用着最原始的土炕取暖?”
这个问题,瞬间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如果说军费超标还只是“浪费”,那么因为技术推广不力而冻死人,这己经是实实在在的“过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格物所的席位上。
须发皆白的公输班缓缓站起,这位墨家矩子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羞愧和一丝无奈。
他对着萧辰的方向,郑重地行了一个长揖:
“回赵郡守,此事是老朽无能,也是格物所的疏忽。”
他没有推卸责任,先将过错揽于自身,赢得了在场不少人的敬意。
随即,他话锋一转:
“新式煤炉的推广,需要一种特殊的耐火黏土来制作炉芯,
以保证热量不会过快流失。
而这种黏土,目前在整个武威郡,只有城西的王家窑能够烧制。”
他深吸一口气,
“而王家窑的窑主仗着独家供应,将黏土的价格抬高了五倍。
如此一来,每台煤炉的成本便居高不下,远远超出了民政司的财政补贴预算。
我们无法大规模推广。”
听到这里,萧辰一首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民政司席位最末端,那个从开会起就一首低着头的里长身上。
“王里长,我记得,《凉州官吏亲族经商避嫌条例》的附录里有过备案。
王家窑的窑主,是你内弟吧?”
“噗通!”
王里长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重重地跪倒在地。
整个议事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刚刚还在激烈争辩的各司主官,此刻都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他们惊恐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影,更惊恐地看着主位上那个依旧平静得可怕的年轻人。
萧辰没有理会王霖的求饶,他只是对身旁的阿一,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