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却是一处雅致的闺房,一位二十许的女子站在窗前,妖姿要妙,不是细侯是谁?
朝思暮想人就在眼前,满夫子双唇颤抖,一时哑住,说不出话来。
只听细侯娇羞的声音道:“膏腻铜盘夜未央,床头小语麝兰香。新鬟明日重妆凤,无复行云梦楚王。满大哥,这是你当年送我的诗,你还记得么?当时你我订下终身,我便等你来赎我,这一等就是三年,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偏不信,我就是不信”
满夫子于三年前初见细侯,便归斋冥想,终宵不枕。后又知她是花魁,恐钱少不得一见。终于凑够了钱,见了细侯,细侯对他款洽臻至。两人情投意合,订了终身,相约等满夫子来赎。满夫子原有长辈在城中为官,欲前去央求资助,不料那长辈忽被免官,难以为礼。
满夫子落魄难返,就在城中,教几个弟子读书以谋生。又偶然斥责了一名弟子,弟子想不开,居然自投河自尽。这弟子的父母不依,报了官,将满夫子关入狱中。他自知愧对细侯,这些话却不知如何说起。
细侯幽幽道:“你一直不来。后来却来了方家的老头子,他为人倒也阔绰,对我也是极好,可那有什么用?我这一辈子,要的只是你。只是妈妈贪财,务必要我嫁他。我和她说,我要等你。”
满夫子泪流满面,终于说出话来:“我在这里,我来了,细侯,我来了啊。”
细侯听到声音,转过身来,露出那张满夫子永远看不厌的脸:“满大哥,真的是你吗?”
细侯向前,伸手相抱,满夫子也伸手相迎。
两人却全都抱了个空,不由愣在那里。
厨房内,何准正端着一碗老鸡扬米面,边吃边道:“糟糕,灵力维持不了那么远!”
小朔一脸茫然:“什么?”
何准叹了一口气,将一碗清水泼向空中。这水涓滴未散,凝结在那里,化做一轮水镜,细侯与满夫子相见的情形,便在镜中现了出来。这是何准在画中才能施出的术法,出了这张画,便做不到。
细侯垂下双手,沉默了一会儿,道:“满大哥,你真的是死了吗?是你的魂,来找我了么?”
细侯离别满生之后,开始闭门谢客。老鸨知道她性情刚烈,只得忍着。后来方老爷偶见细侯,对她喜爱倍至,许下重金,务求迎娶为妾。后来便有传言,说满夫子已因故入狱。方老爷托人对细侯说,他正在使钱,让满夫子脱罪出狱。细侯这才稍稍相见。
后来又有传言,说是脱罪艰难。再后来,便传言满夫子已死,甚至有人带了他的绝命书来。
细侯哭道:“什么绝命书,我偏不信!满大哥你虽然贫困,却有一身清骨。那方老爷又是什么东西!”
当日细侯见了绝命书,只是终日以泪洗面。老鸨贪财,每日前来逼迫,软硬兼施,细侯不得已,终究还是被方老爷收为妾室。一年之后,还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方清扬之前从未有过子嗣,自然喜出望外。虽细侯终日不乐,也事事由着她。
小朔从镜中看去,只觉稀奇,却不喜这等哭哭啼啼的场面,道:“这方老爷待她很好啊,为什么不愿意?”
何准道:“人自有志,不可夺也。”
一边说,一边拿过一张包点心的油纸,在上写了几笔,抛入水镜之中。
细侯正自诉说,便见满夫子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她,身形变得虚幻,再虚幻,越来越淡,终于消失在眼前。而在他消失之处,一张油纸在那里轻轻飘动。细侯把油纸抓过来,看那上面的字。
“满生时狱已解,方清扬以金赂当事吏,使久锢之。又伪为绝命书,以乱尔心。今满生仍在,痛失一细侯。细侯仍在,已为方生子,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