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海那张黑黢黢的脸是走了。
刚才话撂得有多狠,这会儿心里就有多虚。
牛车这道坎,你当绕过去了,结果它自己又滚了回来,不偏不倚,正好碾在自家脑门上。
更沉了。
脊梁骨被压得咯吱作响,那声音清晰得吓人。
天色一点点吃掉光亮,院子里静得瘆人。
刘芬是真愁坏了,饭都咽不下,就绕着院里那两堆高高的粪堆和草木灰,一圈圈地走,嘴里魔怔了,颠来倒去就那么几句话。
“这可咋整……”
“老天爷啊,这可咋办哟……”
陈建国就戳在门槛上,一根木桩子,一口接一口地嘬着旱烟。
烟雾把他那张脸熏得模糊,只有眉心那个拧死的疙瘩,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脑子里是一团乱麻,想把那些乱筋一根根扯出来捋直,可越扯越乱。
没牛车,这活儿就干不成。
死路。
偏偏这条活路,是他们自己个儿,亲手给掐死的。
堂屋里,一豆油灯,晕开一团昏黄。
唯独陈念,还坐得住。
她低着头,手里捏了根细树枝,在落满灰的地上划拉,谁也不晓得她在捣鼓个啥。
过了好一阵,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眼在昏暗里“噌”地一下,燃了起来。
“爹,娘,我有个主意。”
声音不大,却“咚”一下,把这一院子的死寂砸了个大窟窿。
陈建国和刘芬的身子猛地一僵,两双眼直勾勾地盯在她脸上。
“咱没牛车,可咱有人。”
陈念站起身,走到了院子中间。
“咱们找人干活,搞工分制。”
“工分制?”
陈建国和刘芬满脑子问号,这词儿只在生产队听过,自家这小门小户的,还能搞这个?
“对。”
陈念使劲点头,脑子里的念头淬了火,又烫又硬。
“咱把这开荒的活儿,掰开了揉碎了算。”
“比方说,运一筐粪算一个工分,平整一分地算俩工分,谁干多少,就记多少。”
“等秋后地里有了收成,打下来的粮食,除了咱家吃的和上交的,剩下的,就按所有人的总工分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