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越多,年底分得就越多!咱这是拿明年的粮食,换大伙儿今天的力气!”
她话音一落,院子里比刚才还安静,落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陈建国吧嗒吧嗒地猛抽烟,烟锅里的火星子一明一灭。
他把烟锅在鞋底上用力磕了磕,抬起头,那双被日子磨得混浊的眼睛里,全是掰不开揉不碎的现实。
“念念,你这法子,是城里人的说法,好听。”
他嗓子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带着砂砾。
“可对咱庄稼人来说,地里没长出绿苗苗,你说破天都是放空屁,懂不?画饼充饥。”
“谁家没老的没小的?谁肯拿今天的真力气,去赌一个连影儿都摸不着的明年?”
刘芬也跟着点头,嘴角垮下来。
“是啊念念,万一……我是说万一,老天爷不下雨,收成不好,或者压根就没收成,咱拿啥给人家?”
“到时候,全村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咱家这屋给淹了,这人,往后还咋做?”
这是陈念回来后,那些新潮的念头,头一回撞上家里人朴素又坚硬的活法。
她画的图再好看,也抵不过他们眼里“今天锅里下什么米”这件天大的事。
血脉里的那份信任,被一颗小石子硌了一下,生疼。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
陈建国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可一对上自家闺女那双能灼伤人的眼睛,还是咬着牙出了门。
他把陈念那套“工分制”的说法,跟村里几个还算说得上话的人,掰开了揉碎了地讲。
结果,跟他夜里合计的,分毫不差。
听完的人,反应出奇地一致。
先是发愣,再用一种“你是不是没睡醒”的眼神瞅着他,最后,扯开一个干巴的笑,摇摇头。
“建国啊,不是哥不帮你,实在是……家里那摊子事,忙不过来。”
“他叔,你这想法不赖,可……俺们还是等队里派活儿踏实。”
背地里那些话,就更扎耳朵了。
“陈家大房这是穷疯了吧?想空手套白狼?”
“可不是,拿明年的屁换今年的汗珠子,谁傻谁干!”
“跟着村长,月底好歹有工分拿,跟着他家,万一打了水漂,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一早上,陈建国嘴皮子快磨出火星子了,肯来的人,一个都没有。
只有村里最穷,孩子多得快揭不开锅的王老三,嘬着牙花子磨蹭了半天,凑过来说能先干一天试试。
这消息传得飞快,一眨眼就钻进了村长王大海的耳朵里。
他正蹲在村口大槐树下跟人杀棋,听完手里的棋子“啪”地砸在棋盘上,扯着嗓子,笑得满脸褶子乱颤。
“我就说嘛!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会被那几句好听的话给糊弄了!”
“想学城里那套?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这是啥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