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半点多余的神色都没有,那份镇定,反倒让老支书心里发慌。
瞅着她这副样子,老支书憋了一晚上的火气,邪门地自个儿就泄了一半。
他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陈大娘……”
陈秀英抬了抬眼皮,算是打了招呼。
“又走了几户?”
老支书的脸一红,点了点头。
“人心都快散完了。”
陈秀英没接话,只是用下巴颏,指了指墙角那个破了一半的瓦盆。
老支书顺着她指的方向扭头看去。
只一眼,他整个人就愣住了。
那个破瓦盆里,前几天才种下的那几粒陈芝麻籽,不仅活了,还长疯了。
三两根嫩绿的芝麻苗,不过一夜的工夫,就蹿起了一指高。
那叶片,肥嘟嘟的,绿得发黑,油光水滑,透着一股子蛮横的生命力。
就这么几根不起眼的苗,却让老支书那颗凉了半截的心,忽地一下又给点着了。
那颗心,又重新热了起来。
……
上河村那边,已经是锣鼓喧天。
县农业站的技术员,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正站在临时搭起来的土台子上,拿着铁皮喇叭,意气风发。
“乡亲们!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高副局长高瞻远瞩,早就看出了咱们农业发展的关键!”
“这批良种,这批化肥,就是高副局长亲自为大家争取来的!”
他话锋一转,故意提高了音量,让声音传得更远些。
“可隔壁有些村子,思想保守,观念落后!抱着老祖宗那些过时的东西不放,甚至搞封建迷信!”
“这是对集体生产不负责任!是对人民群众的肚子不负责任!”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今年秋收,咱们上河村,就要用事实,给那些顽固不化的保守派,好好上一课!”
台下,上河村的村民们,一个个挺胸抬头,脸上全是得意。
他们朝下河村那边努努嘴,脸上那表情,又可怜人,又瞧不起人。
下河村这边,陈秀英家的院子里。
陈念正蹲在地上,拿着铅笔头,在一个破本子上写写画画。
老支书蹲在一旁,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也藏不住他脸上的愁。
“陈大娘,上河村今天就下种了。”
“咱们……到底啥时候动?”
陈秀英放下手里的锥子,没回答他,而是对陈念说:
“念念,把前三天的风向,念给支书听听。”
陈念翻了翻本子,清脆地念道:
“前天,东南风,潮。”
“昨天,风停了,湿度降了两成。”
“今天,还是没风。”
陈秀英这才抬起头,看了看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