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那扇虚掩着的、被雨水打湿显得颜色深沉的客栈大门,发出了“吱呀——”一声悠长而滞涩的呻吟,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从外面推开了。
一股裹挟着深秋寒意的穿堂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门口的红灯笼剧烈摇晃,光影乱颤。
几片枯叶趁机打着旋儿飘落在地。
风里还带着点外面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泡后特有的、微凉的土腥气。
大堂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连佟湘玉拨动算盘珠子的手都停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连同晏辰手中直播球投射出的光幕焦点,都不由自主地转向门口。
一个身影立在门框分割出的那片浓重的夜色里。
他很高,身形挺拔,穿着一身在这个时空、这个七侠镇显得极其格格不入的装扮。
那是一件剪裁精良、质感厚重的深色呢料西装,肩线平直,勾勒出宽阔的肩膀轮廓。
里面是同色的马甲,扣子一丝不苟地扣着,露出里面雪白得晃眼的衬衫硬领和一条颜色深沉、带隐约暗纹的真丝领带。
西裤笔挺,裤线锋利得像能割开空气,脚上是一双一看就价值不菲、擦得光可鉴人的黑色系带皮鞋,鞋尖沾了几点新鲜的泥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腕上那块表。
在客栈昏黄的灯光下,表盘折射出沉稳内敛的黄金光泽,表圈镶嵌的细小钻石像凝固的寒星,随着他细微的动作,流淌着冷冽而昂贵的光晕。
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额前有几缕被风吹得稍稍散落,但无损那份精心打理过的体面。
面容是英俊的,棱角分明,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某种…风尘仆仆的焦虑。
嘴唇抿成一条略显冷硬的直线,眼神像在迷雾中航行了太久,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茫然,却又锐利地扫视着客栈内部,似乎在极力辨认着什么,又像是在寻找某个确切的目标。
这身行头,这通身的气派,仿佛把九十年代上海外滩的十里洋场、黄河路上觥筹交错的硝烟,直接压缩、搬运,硬生生塞进了这间充满柴火味、油烟气和江湖草莽气息的关中客栈。
强烈的违和感,如同滚油滴进了冷水里,让整个大堂的空气都凝滞了那么一瞬。
来人似乎也被客栈内这“群魔乱舞”的直播现场和聚焦的目光弄得微微一怔。
他那双带着审视和疲惫的眼睛,快速地扫过举着左轮模型的白敬琪、叉腰瞪眼的郭芙蓉、拿着抹布的无双、拨算盘的佟湘玉、扶眼镜的吕秀才。
最后,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正中央——依偎在一起的阿楚和晏辰身上,以及他们身后那对气质迥异于常人的男女(铁蛋和傻妞)。
他的视线在晏辰手中那个悬浮着光幕、明显超越时代的直播球上停顿了一秒。
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了然和“果然如此”的复杂神色。
显然,他认识这东西。
短暂的沉默被打破。
来人向前稳稳地踏了一步,彻底走进了客栈的光亮里,也清晰地暴露在直播球的捕捉范围下。
他无视了其他人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向阿楚和晏辰所在的位置。
步履沉稳,皮鞋踩在客栈老旧的木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富有节奏的“笃、笃”声,每一步都透着一种久居人上的习惯性气场。
他在距离阿楚晏辰五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直接锁定晏辰——或者说,锁定晏辰手中那个正对着他的直播设备。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大堂里细微的背景杂音。
那口音是明显的吴侬软语底子,但又被刻意打磨得字正腔圆,透着股商海沉浮历练出的沉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请问,”他的视线扫过晏辰和阿楚,最终又落回直播镜头,仿佛在透过镜头与无数看不见的人对话。
“这里是不是有一个能帮人…改写遗憾的地方?”
他顿了顿,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补充道,声音里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下,压抑的暗流似乎更汹涌了些。
“我找了很多地方…有人说,答案或许在这里。”
“我叫阿宝。”
“朋友们以前…习惯叫我一声宝总。”
“哗——!”
整个同福客栈大堂,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从刚才那微妙的凝滞状态中“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