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首席质检员的面子、古法图样的尊严,都被脚底下针扎火燎般的痛楚彻底击溃。
他几乎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用颤抖的、被汗水濡湿的手指,哆嗦着、带着一种做贼般的心虚和病态的急切,笨拙地抠开那双精贵增高垫的暗扣,左右脚不分正反,硬生生、甚至有点蛮横地将自己那又厚又硬的老茧脚底塞了进去!
他几乎是踉跄着、拖着一高一矮的步子(因为他把两只厚垫子都塞在左脚下面,右脚踩在地面),一步三抽气地挪回了自己房间,如同一个刚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伟业的盗贼。
黑暗重新笼罩过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翌日清晨。
阳光一如既往地慷慨泼洒在同福客栈的后院,空气中带着露水洗过的清新味道。
蒸笼冒着腾腾的热气,李大嘴吆喝着把刚出笼的大包子端出来。
白展堂在井台边哗哗地打水洗脸,水花溅起在青石板上。
佟湘玉哼着不成调的秦腔小曲,打开了自己房门准备去大堂点卯。
一切似乎都很和谐。
除了后厨门口那块地面。
准确地说,是门口斜倚着的那个巨大的、平日里用来发面发酵用的陶制大面缸。
这口缸足够装下三个莫小贝。
而此刻,缸口边缘和外围的地面上,异常突兀地覆盖着一层不均匀的、厚厚的白色粉尘——那是昨晚李大嘴揉面时不小心撒出来的面粉铺了底,又被清晨水汽凝了一层薄露,形成了一种极其湿滑的陷阱。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腔的惊叫和后厨门口传来的、仿佛一袋土豆滚落楼梯般的沉闷巨响,同时撕裂了清晨的安宁!
“噗通——哗啦!!嗷——!”
“额滴——神呀上帝以及老天爷啊!谁!哪个杀千刀的把面缸摆这儿了?!”
后院里所有的活物,无论是在打水的白展堂,端包子的李大嘴,哼曲的佟湘玉,还是刚从大堂溜达出来的阿楚晏辰,连带郭芙蓉吕秀才一家子,甚至房梁上的猫……所有动作都在这一声巨响和那声极具个人风格穿透力的惊呼中瞬间定格!如同画面被按了暂停键。
时间凝固了大约千分之一秒。
“哗擦!”
白敬琪猛地爆出一句口头禅。
“惊涛——咋回事?!”
吕青橙小手一抬下意识就摆了个架势。
“娘咧!我的仕途!”
邢捕头下意识摸着帽子。
“放着——有伤员啊!”
祝无双放下扫帚就要往前冲。
“子曾经……”
吕秀才的眼镜再次滑落鼻梁,话卡住。
短暂的死寂之后,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聚焦到后厨门口那巨大面缸之内——
那场面,简直是精心设计的喜剧最高潮!
巨大的、一人高的面缸里,一个深青色的人形物体正以一种极其狼狈和扭曲的姿态,栽面糊的稀泥似的、倒插葱般深深陷在松软发酵好的白面团中!
两条腿还在缸口上方极其不协调地、徒劳地扑腾、乱蹬!
浑身上下,从头到脚,被雪白的面粉彻底覆盖,如同刚滚过面袋子出来的糖霜人偶!
脸上、头发上、脖子上,沾满了湿乎乎的面糊和昨夜凝结的水露,狼狈到了极点。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暴露在缸口扑腾的双脚——那才是点睛之笔!
左脚上,赫然套着两只!两只极其眼熟的金色丝缎面绣花厚底增高垫!
一只在前掌位置歪斜,另一只甚至只包住了后脚跟!
脚踝上缠满了黏糊糊的面团丝。
这还不够滑稽,更让人绝倒的是,他的右脚,为了保持平衡(或者说压根就没工夫分辨),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赫然套上了一只莫小贝丢在角落里的虎头小童鞋(大概五六岁娃子的尺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