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抱着布牛往前挪了一步,小小的身躯却像蕴含着某种即将迸发的力量,大耳朵竖得笔直:“俺要去真正的山林野地!磨爪子,练胆子,跟那些野老鼠学打架,跟田鼠学囤粮的本事!俺要……俺要靠自个儿活出个样来!下次再遇见……遇见啥子凶险,俺得能自个儿抬爪子撂翻它!也得……”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坦诚,“等到俺真的练成一身本事了,将来要是再遇见个像当年俺一样、被撵得走投无路的小耗子崽子,俺也能学俺牛大哥,抬爪子……或者跺跺脚,帮它一把!把这个劲儿传下去!”
一番肺腑之言,掷地有声。
客栈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再无人觉得他外形滑稽,再无人觉得他小题大做。
这只抱着破布偶的小老鼠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动容的、纯粹的信念之光。
他跋山涉水寻找牛大哥,说一声迟来的谢谢,不是为了索取庇护,而是为了确认那份救赎的存在。
当确认完毕,他就找到了自己力量的源头——不是依靠那坚实的布角,而是依靠自己去拥有这份力量的能力和勇气。
郭芙蓉眼圈更红了,大力拍着桌子:“……排山倒海支持你!鼠兄!去闯吧!”
白展堂也点点头,少有地正经道:“行!是条汉子!闯江湖就得有这股劲儿!”
吕秀才习惯性推推眼镜,一脸感慨:“奇哉!伟哉!诚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此言不虚矣!鼠兄此去,前途不可限量!”
祝无双温柔地补充:“路上小心,天黑了先找安全地方打洞。”
李大嘴端出几盘精致的点心肉干,不由分说打包好塞进一个干净的油纸包里:“饿着肚子咋练本事?带上!都是不塞牙的!”
晏辰轻笑着,手指在腕带上一划,一个小巧精致的定位项圈模样的东西出现在手中:“一点心意,戴上,万一碰到危险,我们能通过直播间信号反向定位到你。”
这东西精致复杂,与周围格格不入。
老鼠看着那东西,大耳朵动了动,最终,爪子小心地碰了碰晏辰的手背,没接:“谢谢!真谢谢啦!不过……俺想……真真正正靠自个儿的本事闯闯。脚踩在地上,鼻子闻着风,自个儿找路,这样学得快!这玩意儿……太厉害了!俺怕……怕以后太依赖它,忘了爪子咋用了。”
他话语真诚,带着对力量的纯净理解与敬畏。
晏辰怔了一下,收回项圈,目光里更多了份敬意:“好。依你。万事小心。”
一直沉默的燕小六,看着那只即将离开、眼神清澈坚定的老鼠,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热流。
他掏出那把从不离身的唢呐,挺直了腰板,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要吹奏一曲惊天动地的行路歌。
老鼠先生放下布牛(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空椅子上),转身向着燕小六,小爪子突然在怀里掏摸着什么。
他掏了半天,才拿出一小块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有些不规则、但金光闪闪的金属片,在客栈光线下闪烁着柔和而真实的微光。
正是邢育森提过的“官印被啃”的碎片——显然不是他啃的,而是在混乱中意外粘在他毛上或掉在他附近,被他误打误撞拾起了这么微小的一块。
他将这小小的金片郑重地按在燕小六摊开的掌心里。
“燕小哥,”老鼠的声音带着点难以启齿的赧然,“先前……那捕头哭得忒惨,俺听着……心里不落忍。俺是没啃那金疙瘩,可这……这玩意的光片片,大概是掉在俺脚边被俺捎上了。”
他小爪子指了指那片金子。“这东西,搁你们这儿金贵,俺也知道。俺琢磨着……你也愁着替你七舅姥爷照看啥呢,是吧?能不能……能不能帮个小忙?”
燕小六捏着那片金印碎片,懵了:“啊?啥忙?你说!”
老鼠的眼睛望向门外辽远的、起伏的山峦轮廓:“俺听人说,你七舅姥爷家……那块山脚下的田埂啊,总塌,地气不顺,种啥啥不成?”
他小爪子比划着,“俺会打洞!俺懂点地脉的劲!俺去了山里,练本事的时候,顺带脚!给你七舅姥爷家挨着山脚的那溜田埂底下,弄几个结结实实能通气淌水的暗渠洞!保准它稳当!”
他用一种极其郑重、如同立下军令状的口吻补充道:“这、这就算是俺付的一点房钱和……谢谢你们信的俺!也是……也是替这金疙瘩还给它原本的用处一点点!”
他又看了一眼燕小六掌心的金片。
燕小六低头看看金子,又抬头看看那只小老鼠无比认真的脸,再想想自家七舅姥爷家那块年年愁煞人的破埂子……心里那点热流“轰”地一下蹿成了沸腾的开水!
“鼠……鼠爷!”燕小六一个激灵,声音都变了调,差点忘了唢呐,本能地想抱拳行礼,又觉得姿势不对,“这!这!太够意思了!我替我七舅姥爷他老人家!替他全家!替他地里那些蔫了吧唧的苗苗!谢您八辈……不是!谢您一万年!”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攥紧金子,另一只手把唢呐塞回腰间,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众人皆是一愣,旋即爆发出一阵更加快活和释然的大笑。
这只老鼠的知恩图报,不仅是对那遥远的“牛大哥”,更是对这段仓促却温暖的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