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锐利的目光投向阿楚和晏辰,还有他们手中造型奇特的器物(平板和终端),仿佛想穿透眼前的迷雾。
阿楚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目前只知道它执行的是强制回收指令。目标锁定扰乱时空秩序的个体。楚怀王擅自穿越,在你们世界线本该终结的时间点继续活动,还动用了能扭曲精神的媒介……这就是他被盯上的原因。”
“至于背后是谁……”晏辰接上话,摇了摇头,“信息太少。但能造出这种东西的势力,绝不简单。以后我们会更小心。”
她不动声色地侧了下身体,隔开了屈原投向晏辰平板口袋的视线。
那目光,执拗得让人有些不适。
“时空铁律……扰乱者……则消弭……”屈原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不再是绝望的灰烬,而是一种近乎燃烧的疯狂执着!
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却清晰得如同裂帛:“那……后世之人!后世千年……是如何评说孤?!”
他死死盯住阿楚,然后又猛地转向司马迁,“太史公!你在你的竹简上!又是如何……写孤的?!”
这句问话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力量,仿佛这答案此刻成了支撑他最后呼吸的全部理由!
司马迁被他看得身体微微一顿。
史家直言的本能让他喉头一紧。
大殿之上谏君无果反遭放逐的凄凉、郢都失守楚王一去不返的绝望、数度寻死、最终怀石沉江的悲壮……史书上那一笔笔写尽了一个失败者英雄、一个理想主义者的陨落!
这答案,对眼前这个被千年怨恨和现实屈辱双重碾压的灵魂,无异于雪上加霜!
自己那秉笔直书的“实录”,此刻竟成了最锋利的穿心毒箭?
可要他改口?
太史公的骨头缝里都刻着“不虚美,不隐恶”!
他挺直了瘦削却嶙峋如铁的脊梁,迎向屈原那充满疯狂和最后一丝期盼的眼睛,沉默着,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这一点头,重逾千钧!
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的竹简上,只可能镌刻着一个破碎楚国和一篇悲歌!
【来了!死亡问题!太史公难顶了!】
【屈大爷啊,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疯了头?答案还用问?】
【好怕下一秒屈大夫又掏出个高科技炸弹…】
那一瞬间,屈原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彻底褪去,变得如同新刷的白墙。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众人甚至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像风干的陶俑般碎裂一地!
然而,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滔天的悲愤和汹涌的绝望,如同遭遇了无形的堤坝,在即将决堤撕裂他整个存在的临界点,戛然而止!
如同一首激昂的楚歌,在最高亢的音符处被生生掐断了喉咙!
巨大的沉静笼罩了他。
他缓缓地、异常僵硬地抬起头,视线掠过眼前每一张充满了担忧、紧张、困惑的脸——佟湘玉、李大嘴、祝无双、郭芙蓉、吕秀才、吕青柠那聪慧清澈的目光、吕青橙的紧张、莫小贝的茫然、白展堂的戒备、白敬琪收起了枪口但依旧皱紧的眉头、邢捕头还在哆嗦的手、燕小六刚捡起来的腰刀……最后,死死定格在司马迁那毫不回避、坦承了答案的嶙峋骨相上。
千年时光赋予屈原的不仅仅是伤痕,还有最后的智识!
在彻底疯狂和玉石俱焚边缘那危急关头,他突然看清了现实:这里不是楚宫,他的君王早非他的君王(刚被一个铁手抓走了),指责司马迁?逼问阿楚晏辰这些手握玄妙造物的“后世之人”?都毫无意义!
自沉以明志?
在这个连时空界限都被撕碎的小客栈里,在那些能捕捉王者的“器物”眼皮底下,更是可悲又可笑!
自沉给谁看?
给那群整天为仨瓜俩枣斤斤计较的伙计?给那个整天琢磨仕途的捕头?还是给那个只会喊“替我二舅姥爷”的憨憨?
他甚至没有沉江的资格!
他的沉江……不过是一个早已被盖棺定论的历史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