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若有若无的梅香顺着敞开的门飘进来时,佟湘玉正用美容仪敷着脸。
仪器发出的嗡嗡声里突然混进细碎的呜咽。
那香味很怪,像是把腊月的冷梅泡进了井水,清冽里裹着股化不开的湿冷,直往人骨头缝里钻——比白展堂藏在床底的汗巾子还提神,又比小贝偷藏的过期桂花糕多了层说不出的凄楚。
“额滴个神啊,这啥味道嘛。”佟湘玉一把扯掉美容仪,指尖还沾着精华液就往鼻尖扇。
指缝里漏出的香水瓶子“哐当”撞在桌角,“白展堂,你闻见没?再不来看看,额这新做的水蜜桃面膜都要变梅干菜面膜了!”
白展堂刚用智能剃须刀刮完胡子,正对着阿楚给的镜面屏顺发型。
闻言梗着脖子嗅了嗅,喉结滚了滚:“有点像小贝腌的梅子干,就是——”
他突然顿住,眼角的余光扫过门口,手里的梳子“啪”地掉在镜面上,“哎?这位是……刚从画里走出来的?”
门口的女子穿着半旧的月白襦裙,乌黑的发髻上斜插着支银梅簪。
只是簪头的梅花缺了半瓣,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掉的。
她垂着头,鬓角的碎发遮住半张脸,露出来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是咬着牙在忍什么疼。
双手交握在袖中,指节抵着小臂微微发颤,袖口磨出的毛边随着动作轻轻晃。
最显眼的是她裙摆,不知沾了什么深色污渍,像是被水浸过的墨迹,随着她轻颤的动作,竟像活物似的慢慢晕开,在青石板上洇出浅浅的痕。
“客官里边请?”李大嘴正端着刚出锅的馒头从后厨出来。
围裙上还沾着面粉,活像刚在面缸里打了个滚,“咱这有刚蒸的开花馒头,就着小米粥——”
话没说完,那女子突然抬起头,李大嘴手里的托盘“哐当”掉在地上。
馒头滚了一地,有个还弹起来撞在他脚踝上,“娘哎!你这脸——比我上次见的活阎王画像还提神!”
女子的左半边脸白净如常,右半边却泛着青黑,像是被人用墨笔从眼角往下涂了半张脸。
连嘴唇都透着青紫色,像是刚啃了口没熟的李子。
她盯着滚到脚边的馒头,喉间发出细碎的抽气声,像是被馒头噎住,又像是在哭——那声音软乎乎的,倒比郭芙蓉练“排山倒海”时的破锣嗓子顺耳些。
“大嘴哥你咋咋呼呼的。”阿楚正趴在晏辰怀里看他手机上的菜谱,手指在“蒜蓉小龙虾”的图片上划来划去。
闻言探出头,伸手在晏辰下巴上捏了把,指甲尖蹭过他的胡茬,“吓我一跳,还以为郭芙蓉又要排山倒海砸碗了呢——话说回来,晏辰,你看这姐姐的裙子,是不是比我上次穿的汉服还仙?就是配色有点像你上次调坏的莫吉托,青一块白一块的。”
晏辰顺势在她手背上啄了口,舌尖卷走她刚沾的饼干渣。
指尖勾着她的发丝绕圈:“人家说不定是赶路累着了,你看那裙摆,怕是走了不少水路——说不定是从西湖断桥来的?那我可得提醒她,现在许仙都用智能手机约会了。”
他说着朝那女子扬了扬下巴,嘴角弯出个温和的弧度,“这位姑娘,要不要先坐会儿?我们这有热水,还有傻妞刚泡的柠檬片,补充Vc哦——比你路上喝的露水有营养,还带点海南阳光的味道。”
傻妞正帮祝无双调试新的扫地机器人,那小家伙正围着桌子转圈圈,差点撞翻郭芙蓉的胭脂盒。
闻言抬头朝女子笑,眼睛弯成月牙:“是啊是啊,我这柠檬是阿楚带来的,说是从海南空运的,可新鲜了——切开的时候能闻到海风呢!”
她说着要起身,裙摆被扫地机器人勾了下。
铁蛋突然从房梁上跳下来,稳稳落在她身边,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蹭过她的耳垂。
“傻妞小心,地上滑。”铁蛋眼尾扫过那女子,瞳孔微缩,像是扫描仪扫到了异常数据。
却故意压低声音,用气音对傻妞说,“这气场不对,我数据库里有匹配——梅女,《聊斋志异》里的,含冤而死的。不过别怕,她的怨气值没超过安全线,比上次那个抢小孩糖的恶婆婆低多了。”
傻妞眨眨眼,悄悄拽了拽铁蛋的衣角,指尖在他手背上画了个小爱心。
“那我们要不要启动防御模式?比如给她递个暖手宝?我看她好像有点冷。”
“先看看。”铁蛋朝她眨了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
“有我在,别说梅女,就是牡丹仙子来了,也得夸你比她好看。”
那女子这时才缓缓开口,声音又轻又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但比燕小六吹的唢呐顺耳点。
“我找……找能帮我洗冤的人。”
她目光扫过众人,像在翻一本旧账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