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的嘴巴微微开合了几下,没发出声音。
他脸色煞白,一丝羞愧爬上了那刻满风霜和此刻显得分外迷茫的脸。
他猛地意识到,从看到“鬼魂”到此刻,他愤怒,他坚信,他奔波疾呼……却唯独忘了亲自去验一验尸身、查一查卷宗!
这才是他身为一个真正的验伤断冤者(尽管他自认只是个书生)最该做的第一步!
“龙大哥,”阿楚没等宋慈开口(看这表情基本也猜到了),转向龙傲天和祝无双,语速飞快,“麻烦您跟无双姐姐跑一趟衙门?说明情况,借阅一下王有德的尸格单?最好能请仵作老余头(七侠镇衙门的资深仵作)亲自过来说明一声?越快越好!直播着呢,家人们都在等后续呢!不能让坏人……额,是坏‘投影师’跑了!”
她悄悄点了一下光幕上的实时弹幕
【对对对!支持!必须官方验尸报告打脸!】
【等官方结论!宋大人也要吸取教训啊!】
【好紧张!坐等反转!】
龙傲天没有多余的话,点点头,牵起祝无双的手:“冇问题!即刻就去!”
祝无双也点头:“放着我来!”
两人行动力惊人,迅速闪身出了客栈,融入外面的夜色。
大堂暂时恢复了诡异的平静。
只有佟湘玉拉着李大嘴在角落清算损失的絮叨声,郭芙蓉压低声音的劝解(“掌柜的,消消气,桌椅让秀才写个联名信让那幕后黑手赔嘛!”),吕青柠蹲在莫小贝身边研究那个简陋的投影装置,白敬琪炫耀似的给吕青橙展示自己左轮手枪的零件被小姑娘嫌弃地推开,以及铁蛋勤快地开始默默打扫满地的碎瓷片的“沙沙”声。
压力如潮水般退去之后,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眩晕的清醒感终于侵袭了宋慈。
他那紧盯着莫小贝手中投影设备的锐利目光,一点点涣散开,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再也支撑不住似的,顺着那张歪斜的桌腿,软软地滑坐到了冰冷油腻的青砖地面上。
汗珠沿着他干涸的额角、鬓边混着灰尘滚落,打湿了他破旧的衣襟。
“……王有德,”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沙哑仿佛摩擦着粗石,“昨日午时,被绸缎庄伙计发现……死在自己的陋室之中。说是……醉酒失足,后脑撞在桌角……衙门的仵作……初步查验后,便……便定了个意外身亡。”
他艰难地吐出这些字眼,每一个都像有千斤重,“吾……吾昨夜归途,听闻此事……因是同乡,心下叹息……未曾想,接着就……”
他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莫小贝手里的东西,猛地闭了闭眼,仿佛那东西灼痛了他。
“午时?意外撞死?”吕秀才反应最快,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精光一闪,声音都拔高了,“昨夜亥时三刻,也就是晚上快十点的时候!那个时间点,真正的王有德已经……死了四五个时辰了吧?!一个死透了、死因明确的人,怎么可能在亥时三刻跑到土地庙……再被……被杀一次?!”
他把那个“死”字特意拖长了音,充满了逻辑爆炸的震撼感。
轰隆!一道无形的惊雷仿佛在大堂内所有人脑海中炸开!
白展堂脸上一瞬间充满了狂喜,随即又气得涨红:“等等!这么说……”他猛地指向坐在地上的宋慈,手指都哆嗦了,但那是一种沉冤得雪的激动,“昨天晚上我成了……杀害一个死鬼的死鬼的活人‘凶手’?!谁呀!这么损?!”
郭芙蓉已经撸起了袖子,眼冒寒光:“排山……”“海”字还没出口,被吕秀才眼疾手快地再次捂住嘴:“芙妹!冷静!幕后黑手未现!排山倒海会破坏现场物证!小不忍则乱大谋!要以理服人!”
郭芙蓉愤怒地“唔唔”了两声,最终还是气鼓鼓地放下了手。
弹幕彻底沸腾,如同被点燃的火药库:
【草!!(一种植物)这反转!!午时死的人亥时又被‘杀’了一次?凶手是闪电侠吗?!】
【宋大人脸疼不?心疼你一秒钟哈哈哈哈!然后继续笑死!】
【逻辑鬼才!死鬼的死鬼哈哈哈!白展堂:我真是倒了血霉了!】
【秀才关键时刻智商上线!这一波逻辑反杀太帅了!芙妹憋大招的样子好可爱!】
【重点:谁要利用一个死人栽赃活人?白大哥得罪谁了?】
【土地庙!神龛投影!目标太明确了!这是跟白展堂有深仇大恨啊!】
【掌柜的!五两银子索赔对象找到了吗?(滑稽)】
宋慈僵硬地坐在冰凉的地上,吕秀才那句震撼灵魂的反诘像无数根冰锥,狠狠凿穿了他最后仅存的认知壁垒。
“死透了……死因明确……”“死鬼……被杀一次……”这些词在他脑内疯狂撞击回响,与昨夜“冤魂”那张狰狞却细节模糊的脸重叠又撕裂。
强烈的羞耻和深切的被愚弄感瞬间淹没了他,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而含混的低吼,猛地将头埋进了双膝之间,肩膀剧烈地抽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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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绝不是因为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