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春闱,光阴如贡院屋檐滴落的雨水,敲打着青石板,也敲打着数千士子的命运。
第四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陈恪已立于西北角那间“特殊”的号舍前。
那名昨日被黑影对接的考生,此刻脸色惨白如纸,握笔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秋叶。
陈恪的目光如冰冷的探针,扫过他的考篮、衣袍、号板缝隙,甚至掀开他铺在腿上的薄毡。
动作标准、利落,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却唯独避开了那考生因恐惧而几乎要跳出胸腔的眼神。
“伯…伯爷…”考生喉头滚动,声音细若蚊呐。
陈恪面无表情,指尖在号板边缘轻轻划过,感受着木质的纹理。
他最终什么也没发现——又或者说,他本就不指望此刻能发现什么。
那黑影传递的信息,若非事先约定好的密语或短期记忆,很难留下实质证据。
倘若强行逼问,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指责他构陷士子,扰乱考场。
“仔细答题。”陈恪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叮嘱。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瘫软如泥的考生,转身离去,绯色蟒袍的下摆扫过潮湿的地面,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他知道,这条线索暂时断了。
真正的较量,或许压根不在此时此地。
接下来的日子,考场表面如死水微澜。
白日里,陈恪率队巡视的身影成了号舍间不变的风景。
赵文华那张油滑的脸,却总如甩不掉的苍蝇般在眼前晃悠。
“靖海伯辛苦!这巡场的差事琐碎,不如交予下官代劳?伯爷也好回明伦楼歇息片刻?”
赵文华腆着脸凑近,试图展示“同僚关怀”,实则想找回一点被陈恪当众羞辱后丢失的颜面。
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熏香和官场油腻的气息,熏得陈恪直皱眉。
陈恪脚步未停,只从牙缝里冷冷挤出两个字:“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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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华碰了个硬钉子,脸上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却又不敢发作,只能讪讪跟在后面。
一次雨中巡查,泥泞湿滑。
赵文华“不小心”将灯笼甩动,泥水溅上了陈恪崭新的蟒袍下摆。
“哎呀!伯爷恕罪!下官一时脚滑……”赵文华故作惊慌,眼底却藏着恶意。
他试图激怒陈恪,从而让陈恪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在这个关键的时期。
陈恪脚步猛地一顿,拳头在袖中瞬间握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怒火如同岩浆,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阿大不在身边,无人能立刻按住他。
“伯爷!”身后一名老吏眼疾手快,一把虚扶住陈恪的手臂,声音急促却压低,“考场重地,圣意关注!”
陈恪深吸一口气,那冰冷潮湿的空气仿佛带着针,刺入肺腑。
他缓缓松开拳头,目光如刀般刮过赵文华那张故作惶恐的脸,几乎能听到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音。
“无妨。”他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冰渣,“赵侍郎走路当心,莫要再‘滑倒’。”
说完,不再停留,大步向前,将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甩在身后泥泞里。
他强忍下这口气,非为赵文华,而是为了这贡院内数千双眼睛,为了那不容亵渎的抡才大典。
相较于赵文华的跳梁小丑行径,真正的舞弊并未断绝。
陈恪以其远超时代的安检意识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接连揪出二十余名夹带者。
这些夹带五花八门:有将小抄缝在衣襟夹层里的,有藏在挖空的馒头里的,更有甚者将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在特制的薄如蝉翼的“糯米纸”上,遇水则化,企图蒙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