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如你所说,他罪孽深重,许是他的恶毒癖好,一贯在欺辱女子后将其勒毙,再伪装为上吊,抑或推至崖底河间,而他行凶的手段总要辅助工具,丝绢发带腰环,唯有抚瑶,他是徒手而为。
然而那日,你提起旧事,说他八岁就敢杀你,我才想起,你曾经讲过的你们年少争端,他将你压入水中,而你——”
“而我,撞折了他的手臂,留下了隐疾,他的那侧手臂一直无力。”季有然扬起森然浅笑,“他以此为耻,从不提及。”
“也因此,我又联想到了宋寺正,他在病休前那日,在寺中与我相逢,本要对我说些什么,却被寺中的叛徒惊吓打断,后来又胡言乱语了一阵,可他的手一直抚在脖颈处,如今看来,大抵是对我的暗示。
毕竟在季应奇被判处死罪前,由他主审,他曾对外放言说,案子存有疑点,他已找到关窍。
淮水楼的妈妈描述案发当夜的事很是详尽,什么季应奇摔了花桶,在台上拉拽抚瑶踉跄换手一类,看似皆因他酒熏,实则是他的旧疾,即便季应奇不说,但宋寺正向来心思缜密,他定能发现端倪。
抚瑶尸首上,掐痕指印对称,以季应奇的状态,是断然无法完成的。
可一夜间宋寺正却改了口风,又有了那些鬼神说,这其中发生的变故,应该与他的亡故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季有然测测开口:“宋家那小子确实为中毒,此事稍后再论。”
沈砚点头,“想通这些后,我便明白,你其实一直都知道。”他深望向季有然,字句清晰:“季应奇并非是杀害抚瑶的真正凶手。”
沈砚继续道:“斩刑那日,我潜入刑部等待勘验他的尸首,你对我说,你亲自盯着仵作,结果与我们大理寺勘验记录并无二致。
可你只要看了抚瑶尸首上的掐痕,又怎会不知其中玄机。”
季有然眸光压起凛薄一片,却是先瞥向了苏昭,“苏掌柜,我早说过,这世间不会有人比我更想要他死。”随即才移回沈砚身上,“既然沈大人早已参悟了其中玄机,又怎会将追踪这人渣的任务交与我,就不怕我趁乱杀了他?”
“怕啊。”沈砚坦然,“但除你外,我再无可信之人,所以我只能赌。”
季有然一怔,随即些许嘲讽地笑道:“那沈大人可是赌输了,我不杀他,绝非看在你我的交情上。”他忽然转身,直面那尊佛像,看它的慈悲与无状。
那一年,娘的亡故之谜,爹的冷血真相,将年仅几岁的他击倒撕碎。
又因季应奇出口道破,他抑制不住,再度踹在季应奇的膝上。
季应奇的哀嚎引出了书房中的爹。
这次,是爹一掌击在了他的脸上。
他趴在地上,唇齿间一片血腥滋味。
仆从将他架起,被爹授意丢进了佛堂。
他在佛堂中,也是与佛相向。
只是那时,他匍匐在地,重重磕撞着额头。
一遍遍央述。
若能让大仇得报,让他信谁都好!
可惜佛只一味默然。
那一年的他,连离开宅院苟活的能力都没有。
他只能将血腥活着眼泪,一口口吞下。
从此他不曾信神佛。
也不曾再踏入过任何寺院庙堂。
而十几年后的季有然再度与佛相视。
“沈大人,自从与你在刑部发现这人渣被偷梁换柱后,我便明白,世间能舍弃法度、甘冒风险,保他性命的,唯有季家。
所以那时,我便知道我的机遇终于来了,也就改了主意。”他一字字缓缓道,像是要将这些年的心绪都研磨其间:“这一次,我不单能让这人渣死,我还能让整个季家一起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