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们其实都知道了这事儿。”杏衣姑娘抢声:“香果立的时候,被桃枝看见,后来就一个个的传开,我们常去那祭拜。”
“可是有一天,我撞见了芳菲在。”叫香果的姑娘咬紧唇道:“她把那处地方,搅得一团乱,姐妹们送的花都糟蹋了,我、我还和她闹了不愉快。
如今想起,她当时带了把锄子,而且似在把土踩实,若只是为了破坏,倒是没什么必要这么大动干戈。”
苏昭一把拉住香果,“带我去看看!”
夜幕下的淮水楼后园中,一圈姑娘拎着灯,光亮连成圈。
苏昭小心用锄头翻着土,不多时,便触及一方硬块。
她跪下身,改为手刨,立时摸到了几根琴弦。
周遭姑娘见了,也纷纷凑来,帮着一起扒土,整个琵琶慢慢显露。
先是香果忍不住轻轻拂着上面的尘土。
接着绿玉掏出绢帕,小心擦拭。
杏衣姑娘等几人也都依次而来。
这个琵琶的主人,是位玲珑心窍的好姑娘。
即便遭遇灾祸,也不曾认命,躬身入局,于逆境里,仍愿托举他人。
而芳菲,明明表现得深恶,却至死不曾透露这琴所在,又是为何?
绿玉轻轻抚着琴头雕刻精巧的图腾,低声道:“抚瑶常说,这琴是她父亲所赠,是比她命重之物。”
苏昭霍然望她,“芳菲可知?”
绿玉点头,“我们人人皆知,所以我赌芳菲不会狠绝至此。
沦落到风尘之人,各有疾苦,这琴一看就是来自城里最有名的那家琴行,只有那里才能刻出这么好看的纹样,想必抚瑶从前也是锦衣玉食,所以这一点念想,当真对她比命重。”
所以芳菲哪怕心中愤懑,依然在知抚瑶身亡后,将这琴埋入了她的衣冠冢里。
是掩藏,也是祭奠。
“他女儿是个琴痴,我还为他指了京中最负盛名的琴行所在。”
季有然今夜转述芳菲的这句话,忽然响彻在苏昭耳畔。
苏昭瞪大眼眸。
是不是芳菲今日与季有然闲絮后,终于将种种细枝末节串联。
亦又想起这架被她亲手掩埋的琵琶。
正是来自她亲自推荐的琴行。
那个她曾心心念念想要结实的好性又仗义的姑娘,其实一直就在她的身旁。
而这个姑娘曾将她拉离了那害死人的骗子。
所以芳菲今夜才会忽然决议到抚瑶房中看看。
所以面对来者不善的歹人,胁迫说出琵琶所在之处时,芳菲选择了以命相守。
苏昭沉默良久,将琵琶小心护在怀中。
随即与姑娘们别过,踏上赶往大理寺的路途。
大理寺内,几方分庭抗礼,仿佛一叶水央孤舟,两端各立一只鸥鹭,维持微妙平衡。
季尚书踏步其中,各扇羽翼,才将水面搅起层层波澜。
他只着一身直裰,束发簪中,鬓边丝缕灰银,整个人气色灰败,唯一双眼眸,因轮廓幽深,而衬得如鹰隼般犀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