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清了清嗓子,翻开笔记本,那毫无波澜的调子像刻出来的一样:
“首先,我代表组织,对林卫国同志在‘拔钉’行动中的卓越贡献,给予最高评价。”
他目光转向林卫国,微微点头:
“无论是前期瓦解对方心理防线,还是对峙现场的沉稳果决,都展现出非凡的个人能力。零伤亡的完胜,首功归于林卫国同志。”
这话让秦老和王刚脸上露出了欣慰。
周正却话锋一转,手指突然捏了捏笔记本页脚:
“但是,”他推了推黑框眼镜,目光锐利地钉在林卫国脸上,“在肯定贡献的同时,问题同样存在,且非常关键。林卫国同志这次表现出的‘特殊性’,已经引起组织高度关注。”
“调动军方特批令,直通秦老将军这种级别的将领,行动中多次绕过既定流程,靠个人临场决断这些行为,结果是好的。但从纪律和程序角度看,每一步都埋着雷,风险太大,根本无法控制。”
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人心上:
“林卫国同志是把好刀,快得惊人。可越是锋利的刀,就越要收在组织的鞘里。”
周正啪地合上笔记本:
“接下来深挖南方‘水鬼’网络,由调查组全权主导。林卫国同志作为核心技术支援,负责提供必要的医学及心理侧写支持,配合行动。”
“同志们,我们是纪律部队。任何行动,必须在组织的统一指挥下进行。个人英雄主义作风,必须警惕,必须杜绝!”
这番话滴水不漏。功勋认可了,主角林卫国,也从行动主导者,被挪到了“技术顾问”的位置上。
秦老将军眉头微皱,终是没开口——周正说的每个字都是“规矩”,是“程序”,无从反驳。
林卫国始终沉默着,眼睛像深夜的海面,看不出丝毫波澜。
千里之外的安平县,卫国制药厂却是另一番光景:热火朝天。
首批进口的德国高精度机床,在外籍专家护送下终于落地。新设备泛着冷光,工人们围着看,激动得直搓手。
可冲突眨眼就来。
调试的德国工程师汉斯,严谨得刻板,骨子里还自带西方傲慢。
“上帝!”他指着厂里刚升级的电力设施,夸张地耸肩摊手,满脸嫌弃,“就这个电压?你们的宝贝疙瘩第一天就得报废!”
他目光一转,戳着操作旧机器的老师傅,毫不客气:
“安全手套?护目镜?天哪!这种老一套不规矩的操作,简直是用命在赌!是在侮辱我,更是在侮辱这套精密设备!”
这傲慢的指责,像火星子掉进油桶,瞬间点燃了以老厂长王建民为首的技术骨干的怒火。
王建民脸膛涨得通红,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反驳:
“汉斯先生!条件差我们认!可我们工人技术不差!有能耐,靠真本事说话!凭这些‘老家伙’,我们照样出过硬产品!”
他语气斩钉截铁:
“你的技术,我们尊重!但也请你,尊重我们的工人!”
京城,调查组临时办公室。
周正找到林卫国,一句寒暄没有,开门见山。
一份案情分析推到他面前。
“贺卫东的线断了。他交代了,‘水鬼’下次联络,就是取走‘生命一号’样品,交潜伏名单的时候。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周正抬起头,镜片后的眼光鹰隼般锁死林卫国:
“想揪出南边的蛇,就得有个新的‘贺卫东’顶上,去完成这场交易。”
他身体微微前倾,话语不容置疑:
“组织决定,林卫国同志,你是这个角色绝佳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