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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第1页）

天空晴朗，祥和宁静。天边云蒸霞蔚，一团红彤彤的火球隐浮天空，就要喷薄而出。燕子飞掠空中，飞入梦蕉园里。嵌雕阑芍药芽儿浅，伫蓬亭牡丹艳艳开。草丛芃芃，蝉声喧嚷，穿过树隙的阳光醉意盎然。湿雾伴随晨岚，幻化成飘飘冉冉光晕。香墅岭像是披了一件圣女的薄衫，庄重肃静。

我们坐在宝车里，探出头泪水涟涟地向众人道别。我说：&ldo;公公，婆婆，奶奶！你们都回去吧，淑茵和黎哥会一路小心紧慎。&rdo;萧老太太拄着凤殇藜木仗，老泪纵横，道：&ldo;好丫头，安顿好你娘，让她养好身子，别急着回山庄。&rdo;梁婉容嗲怪地乜了一眼：&ldo;妈，你别瞎操心了。淑茵不是孩子啦，会懂事。&rdo;上官仁伫立宝车前，殷殷咛咛道：&ldo;困了就停车，千万别强行驾车，路途遥遥，注意休整。&rdo;上官黎笑道：&ldo;爸，黎儿知道。你别说了，带奶奶回房歇息。&rdo;余鸯立于一旁抽抽啼啼，几个女工顾不上她，纷纷给我道别。&ldo;淑茵小姐，保重！我们等你回山庄。&rdo;&ldo;小姐，一路上注意安全，一定别有差池。&rdo;众人莺莺燕燕，倾诉离别之苦，上官黎抬腕一看时间，已整九点钟，心一横，发动马达驾车驶出山庄。

&ldo;天意秋初，金风微度，城阙外画桥烟树。看初收泼火，嫩凉生，微雨沾裾。移画舸浸蓬壶。报潮生风气肃，浪花飞吐，点点白鸥飞近渡。风定也，落日摇帆映绿蒲，白云秋窣的鸣箫鼓。&rdo;

使我没有想到的是，一路上车况出奇的好，不曾修理，也不曾停顿，驾车整整一天半后，我们驶入承德境内。天边云卷云舒，一绺落霞辉映万波清潭水，烟姿浩渺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水面清澈莹碧荡漾无限。一艘船上，一个老翁放声唱歌：

溪水漾，荷花荡，万波烟霞横水上，风含翠篠悠悠净，雨裛红蕖淡淡香。

世上功名蝇逐利，人间恩爱贞操情。无欲无恨苦作舟，痴痴魍魉皆避回。

我听见耳畔撩动人心的歌声，心里难过。上官黎回脸瞥望，龇了龇牙齿，淡淡道：&ldo;怎么又难受了？要不要停车休息一下。&rdo;我在脸额上抹了一些薄荷油，微感清凉润滑。&ldo;不！不要停。快进雾山镇了，进了雾山镇小半个钟头就到家了。&rdo;我微闭双眸，脑海闪现家乡的一幕幕：村头，一棵高大的檵木树，皇姑河养育着父老乡亲，铁柱哥，徐大娘……全都支离破碎地拼汇成一副图景。恍惚中，我深闭双眸，任由泪水恣肆滑落，竟沉沉睡去。

天色昏蒙，细雨白毫一般轻微洒落，带来湿润之气。疾风啸过，雨腥愈浓。我们在这样的天气中到达了村庄。我爹因等候许久，一双老花眼揉了又揉，一只手扶在檵木树上。&ldo;爹！&rdo;我打开车门，迈步跨出。一望见我们，我爹立时掩泣悲嚎。望此情形，我和葆君隐忍的泪水随之哗然飘落。我爹说：&ldo;你娘，怕……怕久生顽疾……&rdo;我蓦然听来恍若三生隔世，遽然变色。&ldo;爹，你别怕。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说病就病了呢？&rdo;我摇撼着爹的身子，拼命大叫。葆君踏着步子飞奔进屋。上官黎垂手站在我身旁。大爹黄天豪哀婉道：&ldo;孩子，快进屋瞧一瞧。&rdo;身摇意晃间，我颤颤巍巍狂奔入屋。&ldo;娘……娘……&rdo;我失口大喊着娘，一进屋，葆君抓着娘的手嘤嘤低泣。

我上前端祥娘，只见她脸皮松驰，目睫微垂，鬓角衰白，仰躺在炕上，正喘着粗气。&ldo;娘，女儿不孝，回来看您了。&rdo;我内心的惊恸繁复如滚滚的雷雨，刹那泪落如泉涌。我娘轻睁双眸，笑望我们，微声叹道：&ldo;娘是老顽疾了，这回只怕真挺不住了。&rdo;&ldo;不！不会的。&rdo;我攥紧娘的另一只手，埋头大哭：&ldo;有女儿在，一定能治好你的病。&rdo;上官黎近身炕前，说道：&ldo;妈，您老糊涂了？现代医学发达，没有治不好的病。&rdo;我娘看着上官黎，心里欢喜，泪水倾倒下来。娘吃力地抬高音调，说：&ldo;好女婿，来，坐我身边。&rdo;上官黎便点头坐在炕头。黄天豪和我爹肃目而立，天色将晚，耳畔不时传来鹁鸪孤独的啼唤。窗外雨声潺潺，我娘双唇紧抿。半晌过后，她的嘴唇抿得发白了，像涂了一层淀粉，缓缓吐出话：&ldo;茵茵，你公婆可好。我实在过意不去了。&rdo;我咬紧嘴唇，恨不得要咬出血来，忙不迭回道：&ldo;好！好！他们都好。公公婆婆让我给你问好。他们都很担忧你的身子。&rdo;听完后，娘眸中一亮，脸露笑意。一袭湿风从窗棂缝隙间穿梭而进，扑在人脸上滑腻腻的。我爹大体讲述一通娘的病况后，我们才知道，原来娘是惜憾钱，不舍得进医院看病，一熬又熬，拖累至此。&ldo;娘，你好糊涂啊。&rdo;我和葆君双双爬在她身上，伤心恸哭。上官黎已眸中湿润，劝解道：&ldo;眼下，最要紧之事，是尽快带妈进省城大医院治疗，久病难医呀。&rdo;黄天豪道：&ldo;那好，明早带她上省城。&rdo;

夜色袭来，一轮皎月拨开云雾悬挂苍穹之上，银辉清泻，洒落在我家篱笆院里。众人吃喝完毕，商榷进省城给娘看病事宜。因为娘得了严重的肺痨，肯定需要一段时间治疗。所以，我们最后一致决定，由我和葆君轮换进省城照料。&ldo;娘，&rdo;我攥紧坐在藤椅上的娘亲的手，好言相劝：&ldo;到了省城自有家人安排，你只消静心养病。&rdo;葆君道：&ldo;明天，先由我和爹、大爹送娘去。等中途由姐和姐夫照料你。&rdo;娘脸色苍白，目光黯淡，点头应着。&ldo;娘，&rdo;我拿出梁婉容送的金银细软，塞到她手上，&ldo;这是婆婆的微薄心意，让你收好。&rdo;我娘缓缓打开绢帕，明晃晃碧荧荧，包裹着无数细软，使她轻愁薄怨起来。&ldo;茵茵，让你婆婆破费了，这怎么好啊。&rdo;上官黎凝眉轻笑，道：&ldo;我妈素行菩萨心，常吃斋念佛。这些金银细软早已准备了，只是没来得及送。&rdo;说着话，我给娘洗梳头发，一面给她讲些趣事儿。葆君和爹收拾好炕铺，只等着我们早早歇寝。我一壁梳一壁轻声道：&ldo;是女儿不孝，嫁得远，伺候得少。待日后娘的病好些，我会接娘在毓秀楼里住些日子。一来疏心散疾，二来陪我和公婆絮絮话。&rdo;娘静静地坐着，任由我给她梳发，脸庞上绽出一抹笑意。&ldo;茵茵，你公婆待你可好？上官黎待你又如何？娘的心总记挂你，一时半刻也不敢闲适。&rdo;我拿着鸾蓖微一思虑，给她脑门后盘一个发髻，回道：&ldo;公婆自是待我好。上官黎……黎哥待我也好。娘别再为我操心了。&rdo;月光轻轻落满娘清瘦的脸庞上，我望见娘眸中带泪，流露无尽眷意。&ldo;茵茵，你也别瞒娘。葆君都给我说了。&rdo;娘说着，一抬手揩了揩惆怅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