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一愣。
“你觉得我是假皇帝,是不是?”赵恒忽然转头,直视着他。
宗泽脸色一变,拱手低声道:“臣不敢。”
赵恒却笑了,笑意中却带着一丝难言的锋锐:“你不敢说,但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没关系,朝中这么想的,不止你一个。天下这么想的,更是成千上万。”
“可问题在于,真皇帝在哪?在金人手里。”
“他能回来吗?不能。”
“那这山河,总得有个人扛着走下去吧?”
宗泽沉默了。
太湖畔,水光潋滟,风从湖面吹来,带着一股子淡淡的鱼腥味和泥腥味儿,吹得人脑袋都清醒几分。
此时正是日头偏西,夕光洒在营帐群间,像给整个行宫都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行宫之中,赵恒换下朝服,随意披了件常衫,正在厅里临窗而坐,望着太湖远处翻动的浪头,手里握着一卷地图,一盏新茶搁在一旁,早就凉了。
“建康城虽不如汴梁壮阔恢弘,但地利天成,南北要冲,又靠近江防水军。”他喃喃说着,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复盘一场对局,“最起码,能撑三年。”
他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宗泽掀帘进来,神情比平日沉了几分,行礼之后,站在一旁。
“宗老。”赵恒随手将地图搁在桌上,侧头看他,“有事?”
宗泽犹豫了一下,终还是道:“陛下,探子回报——张宗昌在汴梁太庙称帝之后,已下诏广纳贤才,凡愿归楚者,不问出身,不问官品,一律可任实职。”
赵恒一笑,那笑意里带着点讥讽:“不问出身?那是因为他也没出身。”
宗泽沉声道:“但百姓不知真假,只看谁有饭吃,谁能保命若此风再蔓延”
赵恒没立刻回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像在把什么脉,半晌才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蔓延得好啊。让他们尽管去蔓延,蔓延到张宗昌自己都信了自己是正统,那才有意思。”
宗泽皱了皱眉,正要说话,门外侍卫却轻轻咳了一声:“宗将军,今早您吩咐的事——那几个渔民头子的人探子带到了,暂押在外营。”
赵恒目光一动:“渔民头子?”
宗泽拱手低声道:“太湖一带这几年乱,朝廷鞭子抽不着,他们就自个儿结了个水寨,说是互助自保,实则聚众为营,跟官府划地分治,已经有打草谷、私征粮的苗头了。”
“臣原本是打算借这次驻扎之机,把这股歪风直接掐了。”他顿了顿,“彻底剿平,也算清了后顾之忧。”
赵恒没立刻答话,只是慢悠悠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了一眼远处的湖面,天色微暗,湖水翻光。
“他们熟水道?”赵恒忽然问。
宗泽一怔,随即点头:“熟。那一带几个水道改了口子,连本地官员都不清楚流势,他们却能夜里放舟走水,来去自如。”
“有船吗?”
“有。不少是快舟,还有几艘改了的渔船,吃水浅、船体轻,适合伏击偷袭。”
赵恒“啧”了一声,似笑非笑:“你这不是碰上了宝贝嘛。”
宗泽脸色微变:“陛下的意思是不剿了?”
赵恒转过头来,神情平静:“宗老啊,剿一个水寨容易,养一支水军难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