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家种了三代的田,说圈就圈,说卖就卖,富商出个价,官府笑着盖个章,这就算完了?”
“他们要脸不?”
他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压着火气。
“你住口!”孙有才突然低吼一声,拍了桌子,吓得张氏手里茶盏差点摔了,“你小子是嫌家里日子过得太太平了是吧?外头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哪天你这嘴再这样胡说八道,咱孙家全家都得跟着吃挂落!
“大壮啊”张氏也急了,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咱家就你一个读过书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爹可怎么活?”
孙大壮咬着牙没说话,半晌,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清明如刀。
“娘,爹,你们听我说。”
“我不是乱讲,我也不是不要命。可现在这事儿,它不是咱家一个人的事,是全村人的命根子都让人给掐了。”
“他们说朝廷要修漕运,要屯粮,说是大局,我信——可我不信这大局里就没一丁点给百姓留命的份。”
“咱报了官,人家陈主簿说买卖公平,可你们心里不清楚?那富商来的时候,后头跟着衙役,带着朝命口谕。谁不签,就要上门劝导。这叫公平?”
“咱这五亩三分地,一年两收,够吃够穿,现在说卖就卖了,价钱还没平日里集市一半这不是强买强卖,那啥才叫?”
屋里一下子沉默了下来,连鸡啼都变得遥远。
孙有才良久才开口,声音低哑:“这年头官不是官,商不是商。百姓唉,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了。”
孙大壮攥着拳,像是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娘,我出去走一趟。”
“你去哪?”
“我去找柱子哥他们。”他说,“咱村不能光咱家地被抢了。东头刘家、后庄李家,还有上次被砸棚的张婶,都是一回事。”
“咱总得有人站出来。”
孙有才猛地抬头:“你要干啥?”
“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大壮低声道,“咱要真是穷到连地都守不住,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孙有才盯着他,眼里一片通红,半晌才把那口气咽回去:“你去去打听清楚。别乱来。”
孙大壮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外头天色已经发灰,天边挂着一轮像生锈铜盘似的月亮。
泥路上落着薄薄一层浮尘,晚风一吹,卷起点点砂砾。他拐进村头西边那道斜巷,没几步,就到了柱子家门前。
“柱子哥!”他低声喊了一句。
里面很快就有人应了,门吱呀一声开了,柱子探出头来:“大壮?你咋来了?”
“哥,我想跟你商量点事儿。”大壮语气低沉。
柱子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不对,立马点头:“行,屋里说。”
柱子倒了两碗热茶,递了一碗给大壮:“说吧,出啥事了?”
孙大壮一口把茶喝了,才压低声音:“咱家地被张家收了,一亩三百文,官府批了,说是漕运圈地计划。”
柱子脸一下就黑了:“你家也娘的,我就说早晚轮到你们!你知道咱村多少家签完字之后才知道是强卖?”
“后庄李家,张婶家,都闹了,这不就前几天张婶她儿子砸了自己家棚?结果官府来了直接把人拖走,还说是扰乱屯粮秩序!”
“狗屁秩序!”柱子把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搁,“他们就是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