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福也皱着眉,没说话。他看得出来,在场这些人憋的都不是一口气,而是一肚子火。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低喝:“让一让,钟相来了。”
他一进门,屋里那股子躁气却一下子像被锤子砸了下去,全场人齐刷刷看向他。
他身后,是杨幺,手里还提着一壶未启的烈酒,眼神犀利。
钟相没有废话,直接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都坐下。别吵。”
众人迅速安静。
钟相走到屋中央,站定,目光扫了一圈,“今儿我把你们都叫来,确实是要说一件事。”他说,“但这事要是传出去,官家知道,我脑袋能不能保得住,还不知道。”
话音一落,屋子里再次死寂一片。
“我不开玩笑。”钟相目光压低,“是真有掉脑袋的风险。”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所以,今日之言,诸位若听——便请发誓。”
“我不求你们跟我死,只求一句话:在我开口之前,没人把今天的话带出去,一句也不行。”
他话一说完,一名老汉第一个站起身:“钟兄弟,我们这些人,要是怕死,当年就不该跟你在水口救人!”
说着,他抬起右手:“我陈老七起誓,今日之言,一字不泄。违者,舌烂身败。”
紧接着,其余人也纷纷举手、举掌、拱拳,或低声,或沉声,言语虽不统一,但态度出奇一致:“我也发誓。”
“违者断子绝孙。”
“今儿这话,我听得明明白白,守得牢牢实实。”
钟相点头,没有多谢,也没有客气,只沉声一句:“好,那我说。”
他缓缓转过身,走到墙边那张老旧的沙图上,手指在上头一划,把岳州、洞庭湖边一带划了出来,声音低沉:“你们也都看见了,圈地之事,这几个月来愈演愈烈。”
“表面说是漕运征粮,实则贪官污吏勾结商号,借着皇命掠地囤粮,百姓哭无门、投无路。”
“咱们这些年勉强过日子的地,全让他们三百文五百文一亩地割走了。”
“再这么下去,明年春耕都不用耕了,整个洞庭湖边,种粮的人没了,种田的心散了。”
屋里有人咬牙:“就这三百文,城里一包糙米都买不起,他们是逼咱去讨饭呢!”
“不是逼讨饭,是逼命。”钟相转过头,眼神沉得像湖底的石头。
“所以我才说,咱不能再等,再不动手,无异于等死。”这一句话,说得极重。可没有人站出来反驳。
他们都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眼前的现实。
“可”一个穿灰褂的寨主犹豫着开口,“可兄弟你也知道,这年头,咱民与官斗,从来没赢过。”
“你要真喊人动手,县里来几队兵,咱就全得进牢房。”
“说得没错。”钟相点点头,“所以我才说,要做事,不能硬撞。”
他顿了顿,抬头扫了众人一眼,接着道:“咱不去抢,不去闹,不造反,也不喊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