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外,还能听见夜训声。兵士列队翻滚、号子齐鸣,那股子血气与狠劲,不是临时拉来的草头兵,而是真正练出一股军的模样。
杨幺一口喝完,抹了把嘴角,嘿嘿一笑:“钟兄,这水寨,再练两个月,哪怕是江州府的守备来了,也不一定能啃得动咱们。”
钟相没接话,只是举碗,慢慢喝了一口,目光落在帐外隐约可见的火光里,久久不语。
杨幺瞧出他神情没变,笑意却没停:“我说真的啊,这几个月咱们抢时间、抢人、抢资源,三班轮换练兵,船工、农夫、流民、渔户,硬是给我练出了百十号能打水战的队伍。”
“你再看看这些兵,腰杆挺,眼里有光,以前那种等着分饭吃的模样,现在没了。”
“再照这个势头,一两月之内,咱就能动。”他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带了点兴奋。
钟相看着他,终于轻轻点头,声音不大,却透着股沉稳的力量:“练得不错。”
“那是!”杨幺笑得更大声了,拿筷子敲着酒碗,“说实话,我都快忍不住了,恨不得现在就把水寨的旗子一插,叫他们知道,这湖,不是他们赵家的天下。”
钟相却没笑。
他低头看着酒里波光粼粼,眼中神色说不出是沉着还是忌惮。
许久,才缓缓开口:“你说得没错,这寨子确实成了模样。兵练出来了,人心也差不多齐了。”
他语气平静,却没有一点喜色,“但你知道我们真正的短板在哪吗?”
杨幺眨了下眼,刚想再夸一句士气,就见钟相缓缓抬起眼,声音低了几分:“粮。”
“粮?”杨幺怔住。
“对。”钟相点了点头,语气里不带一丝犹豫,“现在的兵练得再好,若真打起来,一旦被围,三天之内,我们就得开始吃杂粮、挖野菜。七天之后,连这些都没得吃。”
他停了停,指着桌上的酒碗:“你喝得起这个,是因为我们现在还有鱼、还有米、还有商队偷偷给咱送粮。但一旦我们动了,水路、陆路都会被封,百姓也不敢再靠近。”
“你我都知道,宋军若真要断咱命根,不会硬打,就一个封字。”
“风声一起,商人不敢来、渔夫不敢靠、粮道一断,我们连船都撑不起来。”
杨幺眉头也皱了起来:“那你是说不动了?”
“不是不动,”钟相摇头,“是没法动。兵的事,我有把握;但粮它不是靠口号喊出来的。”
“就算是铁军,也得吃饭。”他说着,指尖敲了敲木桌,“练兵三千,得养五千。要出一战,三月粮起步。一日一人一斤米,五千人就是五千斤,一月就是十五万斤,三月就是四十五万斤。哪怕掺糠拌野草,也得二十多万斤。”
“你告诉我,这些粮,我们去哪弄?”
杨幺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咱能不能从各寨各村凑?找些老百姓帮帮忙,让他们出点银子、米粮,咱承诺起兵之后重分田地、还他们一份公道。”
“就像之前那几家寨子,自发给咱送粮,不也挺”
“你说得天真。”钟相打断他,声音不重,却像一瓢冷水。
“那些寨子,送粮不是因为他们手头宽裕,而是他们比咱还怕官军。”他抬眼,目光沉沉,“他们赌咱能赢,是为了以后能有口饭吃,不是因为他们现在还有富余。”
“你真以为,他们还有银子拿出来?”
杨幺张了张嘴,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