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礼节上见一见,不代表什么。
他放下茶盏,对门外吩咐:“请进来吧,移到前厅。”
不多时,前堂灯火亮起。
胡宏换了件素色褂衫,神情稳重地坐在客位,倒不像待客,倒像是审人。
不多时,秦桧大步而入,身上一袭月白外袍,干净整洁,风尘不显,面上仍是那副礼数周全的笑:
“胡学士,久仰久仰。今晚唐突登门,实是冒昧。只是路过门前,见府中尚灯,心中佩服,忍不住想上来拜访一见。”
“秦大人说笑了。”胡宏起身,微微一揖,“夜寒露重,竟劳您亲至。”
两人客套一番,分宾主落座。
仆人奉茶。
秦桧拿起茶盏,轻啜一口,眼中泛起一丝惬意:“好茶。是湖州的雨前芽吧?香味醇厚,不苦不涩。”
“粗茶而已。”胡宏淡淡道,神色不咸不淡,既不排斥,也未迎合。
秦桧眼角一扫胡宏神情,轻笑道:“老实说,我这次来,也是带着几分仰慕。胡学士主理春闱,短短两月,让朝中上下对科举耳目一新,风评一转,我在外头跑了一圈,连乡里的老儒都拍着胸脯说,今年真是开了天窗见了光。您这一役,实打实赢了大宋的读书人。”
胡宏闻言只是略一点头,面上没有太多起伏:“是陛下信得过,诸事交由我办,我也不过尽一己之责罢了。”
“陛下英明自不必说。”秦桧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赵王殿下对胡学士您,也是推崇有加。之前在金国时,就常提到胡学士之才是当代大儒,若能为国用,定能安社稷、正纲常。”
这话一出,空气微微一滞。
胡宏低头抿了口茶,似乎没听见,随手把话题一转:“秦大人行走诸地,可曾听说江东近来水利如何?前些日子我收到地方奏章,说湖闸筑堤成效颇佳,若能成,今年秋粮兴许能再提一成。”
秦桧眼角微挑,却没有继续深说赵构的事,只顺着接了句:“江东我倒是去过两回,不过当时大雨连绵,乡间道路泥泞难行,倒是没能见那闸。”
胡宏点点头:“那大人得空不妨再去一次。百姓事,细微处见真章,实地走一走,比在朝堂上听几份表章来得清楚。”
两人你来我往,话说得平平稳稳,倒像是两个互不相干的文士在聊天气水利,全程滴水不漏。
秦桧盯着胡宏手中茶盏的水汽,目光微凝,忽然笑了一下,语气一转,不再绕圈子:“胡学士,您说得对。百姓事,确实该走一走、看一看。”
他放下茶盏,缓缓靠回椅背,姿态比刚才更松,却莫名透出几分锋利的味道:
“可朝廷的事,就不只是走一走那么简单了。”
胡宏眉头动也没动,眼皮微垂:“哦?”
“如今朝中,文有李纲,武有宗泽。”秦桧的语气听上去依旧和气,“一文一武,两座山,横在那儿。说句不中听的,旁人哪怕再出色,只怕也很难压得过。”
“这不是妒贤,而是实话。”
“胡学士您是读书人,该懂这个道理,一朝之政,风向如何,归根结底,还是看谁能扶得住笔杆子,谁能握得住兵权。”
说到这,他轻轻抬眼看了胡宏一眼,语气依旧缓缓:“您这一回春闱有功,名声正隆,士人称颂、百官侧目,按理说,正是该往上走的时机。可您也看得出来,朝堂的位子,就那么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