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些全部听了去的林宣礼面色有一瞬的空白,在看到顾云篱拉着林慕禾走下前厅的台阶时,竟然忘记了阻拦。
“你父亲就是这样的人,猪狗不如,连畜生都比他有几丝人性!泽礼,你不能让你妹妹在牢里!你要救她!”
怔然几秒,林宣礼不知作何感想,他眨了眨眼,对上林胥的眼神,片刻后,才转身对蔡旋道:“请……族老来!”
一瞬间,宋如楠浑身脱力。
林胥不太自在地疯狂眨眼,恶狠狠看了一眼她,拂袖而去。
“呵呵呵哈哈哈哈!!”宋如楠被龙门卫拖行下去,有些癫狂的笑声几乎响彻府中,她怎么会忘了,从前太学里的老师总说林宣礼像林胥,才学像,行事更像?
他冷漠权衡的性格,几乎与林胥重叠,冰冷的一声,终于彻底将宋如楠击垮。
听着那一阵癫笑声,顾云篱带着林慕禾走出府门。
夜风寒凉,林慕禾神色呆滞,恍然间,遮盖月亮的阴云被风吹开。
月光冰凉,却又仿佛带着宛如天神怜悯的温度,照洒在身。
乌鸦振翅,飞离栖身的枝桠。
一个原本应当快意江湖,甚至可能成为一门之长的天之骄子,在经脉全废,被迫困在后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时,又在想什么?
林慕禾不敢想象,在月光笼罩下来的瞬间,瑟缩了一下身子,瞬间,强做的镇定崩溃。
手腕一热,身旁人及时勾住自己,月色清冽,照在顾云篱脸上,勾勒出不忍的怜惜之色,她眉心颤颤,眼瞳之中还倒映着自己。
在她眼里,林慕禾看见了自己,神色怅然,眼中水色迷蒙。
看着她悲色难掩,顾云篱心口仿佛也被一道揪起,仿佛跟着她一道感受到了那撕开皮肉般的痛楚。
“想哭的话,抱着我哭也好。”她低了低脑袋,空余的手轻轻揽住她后背,将她朝自己带了带。
不等林慕禾回答,顾云篱稍稍用力,便将带入自己怀中。
与夜风不同的温柔气息笼罩上来,一刹那让林慕禾强忍的悲痛无所遁形,显露无疑。
下巴抵在顾云篱肩头,鼻子一时间酸得她说不出话来,紧接着,眼眶一热,此刻的泪水再也没有阻碍地从眼中溢出,片刻便将顾云篱肩头打湿。
她手不受控制地抚上顾云篱后背,泪水越往出溢,胳膊便收得越紧。
“她、她该有多疼……!”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隔着二十年的岁月,为那个自己素未谋面,却血脉相通的女人哭泣。
“为什么……如若没有我,她会不会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顾云篱听着她几乎快要语无伦次的哭泣声,越发将她搂得更紧,手掌抚着她的后背不停地给她顺气。
闻言,她眸子颤了颤,心里也好似被划了一刀。
“不会的,”她扣紧林慕禾的脑袋,用力搂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她经脉全废,也要拼死将你生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在多年后自责。”
“比起死亡,生这条路,才是她所想让你走下去的。”情难自禁,她忽然察觉,自己眼眶也湿了,蓦然间,她也想起将自己奋力推出去的女人。
她们都拼死留下一丝生机,奋力为自己留下生路,此后,让她们带着这一份生的期盼,蹒跚而行。
世间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这一路而来,她们尝到其中多少?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终于让两个破碎不堪的灵魂相触,而紧紧依偎在一起。
好在,往后的路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
大相国寺内,檀香呛人,夜色浓稠,寺中仅剩吟经与木鱼声响,月光茫然,将一切照得生冷。
此时此刻,多数的香客已经归家,只有少部分人,还在寺内的点点微弱烛火中于佛前跪坐着默诵、祈愿。
“业力甚大,能敌须弥,能深巨海,能障圣道……众生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檀越跪坐良久,究竟所求为何?”僧人拨弄着佛珠,目光移向在长明灯下跪坐的妇人,缓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