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齐把书和饼贴身藏好,鞠躬退出。走出祠堂时,他看到几个面生的汉子站在村口,穿着破旧的官服,正在和村里的巡逻队交涉。那是县里派来征调民夫的差役,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不耐烦。
回到家,秦思齐把饼掰成两半,大的那块硬塞给母亲,小的那块自已含在嘴里,让它慢慢软化。刘氏看到饼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但什么也没问,早晨,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秦思齐放下书,叹了口气——又有人死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个了。最初村里还会举行简单的葬礼,现在只能草草掩埋。
第二天清晨,秦思齐跟着思文哥来到村口集合。十五个秦家湾的壮丁排成一队,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自带的工具——锄头、铁锹、扁担。思文哥的脸色惨白,走路都有些摇晃,但还是强撑着挺直腰板。
县里的差役清点了人数,不耐烦地挥挥手:
"走吧,三十里路,天黑前得到。
"
队伍缓缓移动,秦思齐站在村口,看着亲人们的背影消失在尘土飞扬的路上。他不知道这些人中能有几个活着回来,也不敢想。
回到家里,秦思齐继续他的日常—练字、背书。干旱把时间拉长得可怕,每一天都像一年那么难熬。但奇怪的是,越是艰难,他越执着于学习。那些艰涩的文字成了他逃离现实的唯一途径,在想象的世界里,没有干旱,没有饥饿,只有圣贤的智慧和理想中的太平盛世。
十天后,思文哥回来了,同行的只有十一个人。四个人死在了工地上,两个累死,一个中暑,还有一个失足掉进了干涸的河床,摔断了脖子。思文哥自已也瘦脱了形,脚上全是血泡,但他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官府决定在镇上设一个赈济点,每五天发一次粮。
但秦思齐注意到,村长听到这消息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齐哥儿,
"当天夜里,村长把他叫到祠堂,声音压得极低,
"从明天起,你每天来帮我记赈济粮的账。
"
秦思齐立刻明白了村长的担忧——官府的赈济粮经过层层盘剥,到村民手里能剩多少?
接下来的日子,秦思齐多了一项任务:每天去祠堂记录赈济粮的收支。这项工作让他看到了更多人间惨剧——领粮的队伍里,有人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再也没起来;有人为了一勺米大打出手;有人偷偷把领到的粮塞给奄奄一息的孩子,自已活活饿死
四月开始干旱,现在已经九月中旬,干旱持续了五个半月,秦思齐正在祠堂对账,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他跑出去,看到村民们围在村口,指着远处的天空激动地议论着什么。
"云!是云!
"秦思齐抬头望去,在西边的天际线上,真的出现了几朵灰黑色的云团!这是五个月来第一次看到云!人们像疯了一样欢呼起来,有人甚至跪在地上磕头,祈求老天开眼下雨。
但村长的脸色却更加凝重了。他把秦思齐拉到一边:
"齐哥儿,别高兴太早。我年轻时见过这种云,干打雷不下雨,反而会把地里的最后一点湿气都吸走。
"
村长的话不幸言中。那几朵云在村子上空盘旋了一夜,最终消散得无影无踪,连一滴雨都没落下。希望破灭的打击比持续的干旱更令人绝望,村里又死了三个老人。
干旱进入第八个月,入冬了,眼看就要过年了,白湖村的存粮终也紧张了起来,留种粮死也不敢动!而水窖里的水也只剩不到两尺深,村里不得不将每日配给减半。只剩下麻木的求生本能。
秦思齐依旧每天读书练字,他舍不得用水了。许多篇章都能倒背如流。在饥饿和干渴的折磨下,他反而对文字有了更深的理解。
"民之失德,干糇以愆
"——原来古人早就明白,饥饿会让人失去德行。
十二月初的一天清晨,穿着厚重的冬衣,正在读书的何思齐听到了滴答的声音,下雨了!虽然只是稀疏的雨丝,但确实是实实在在的雨水!冬天的雨寒冷着,而后便下起了雪!
村民们纷纷冲出屋子,有的仰天大笑,有的嚎啕大哭,看着雪,他们知道这个旱季要过去了,,,
雨不大,只下了半个时辰就停了。而后一直飘着雪,无声的滋润着大地!为春天积蓄力量!
村长拖着病体,召集全村人开了会议。过年大家一起祠堂吃饭,吃干米饭和一片腊肉,庆祝大旱过去!听到这话,村民们不再麻木了,透露出带着向往的眼神!
秦思齐站在人群最后,看着村民蜡黄的脸和深陷的眼窝,而后回到家里继续读书,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
窗外,雪一直飘着,轻柔地滋润着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秦思齐的声音和寒风交织在一起,仿佛在吟唱一首关于生命与希望的古老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