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嫂子按住秦母的手,带着几分局促和真诚:“拿着拿着!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跟秀才公说说…前些日子,村里人糊涂,说了些不中听的浑话,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都是些没见识的泥腿子,被猪油蒙了心!秀才公这才是真为咱们村里好,为娃娃们好啊!不说了不说了,家里还有活,鸡蛋收着啊!”她像怕秦母再推辞似的,转身就走,脚步飞快。
秦母拿着的鸡蛋篮子,望着桂花嫂子匆匆离去的背影,一时怔忡。也安抚了她这些日子因娘家事、因村里流言而郁结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秦思齐家那个小小的灶房,几乎成了村里妇人们表达心意的集散地。有时是清晨,有时是傍晚,总有人挎着篮子,或揣着布包,悄悄溜进院子,把东西往秦母手里一塞,说几句暖心的话,便红着脸匆匆离开。
有时是一把水灵灵、还带着露珠的青菜,翠绿欲滴,显然是刚从自家园子里摘下的最嫩的部分;有时是几块新蒸的杂粮馍馍,软硬适中…最多的还是鸡蛋。更本吃不完,很快就堆成了小山。
“他婶子,这是后山采的野菌子,鲜得很,给秀才公尝尝鲜!”
“思齐娘,我家那口子去镇上,捎了块豆腐,嫩着呢!”
“思齐娘,没啥好东西,就这点刚下来的南瓜,甜!”
“秀才公教娃娃识字,是天大的恩德,这点心意,千万收下……”
妇人们的话语朴实,带着乡音的恳切,眼神里是真诚的感激和之前误解的赧然。她们不敢直接去面对秦思齐,怕秀才公的清贵,也怕自己笨嘴拙舌说错了话,只能将这份心意,通过秦母秦母来传递。
秦母最初还有些手足无措,推拒不过,收下后又觉得不安。
秦母脸上的笑容多了,愁容淡了,每日和这些送东西来的妇人们站在院子里、灶台边,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从娃娃们认字的速度,说到谁家鸡多下了一个蛋,再说到田里的庄稼长势……那些家长里短,那些烟火气息,重新将秦母包裹,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脚踏实地的安稳与暖意。
她不再是那个被娘家伤透心、被流言困扰的妇人。她是受人尊敬的秀才公的母亲,是村里妇人们信赖和亲近的思齐娘。
鸡蛋小山越堆越高,再不吃就要坏了。秦思齐看着母亲对着那筐鸡蛋发愁,再看看私塾里那些因为背书、写字而眼睛亮晶晶、小脸却因营养不足有些蜡黄的孩子们,心中有了主意。
第二天私塾放学前,秦思齐没有立刻宣布下课。他让秦明文搬来了一个小炉子和一口小锅。在孩子们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他挽起袖子,亲自生火,将一盆清水倒入锅中。水咕嘟咕嘟烧开,他拿起那筐鸡蛋,一个个小心地放入沸水中。
孩子们的眼睛都直了,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鸡蛋,对他们中的大多数而言,是只有生病或过年节假日,才能享用的奢侈美味。
不多时,鸡蛋熟了。秦思齐用笊篱捞起,放在一个粗陶盆里凉着。他拿起一个,在桌角轻轻一磕,剥开,露出里面蛋白如玉、蛋黄流心的诱人模样。孩子们的目光瞬间吸住,再也挪不开。
“今天,咱们发奖励。”秦思齐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扫过一张张渴望的小脸,“秦宝儿,今天新学的十个字,全会认会写,第一个上来,拿两个鸡蛋!”
秦宝儿眼睛噌地亮了,像两颗小星星。他嗷呜一声,像只小老虎般蹿上去,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两个温热的鸡蛋,紧紧攥在手心,咧着嘴傻笑,黑红的小脸激动得放光。
“水云,今天写得比昨天好多了,有进步,上来拿一个!”
水云怯生生地走上前,小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才接过那个鸡蛋,紧紧抱在怀里,小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二牛,今天字写得工整,没偷懒,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