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娃儿的脸,一下子白了。
三百七十万零二十二贯。
那是个什么数目?
一定很大。
杀一个人才一千贯。
把她和九哥,连带着他们村子所有人都卖了,也凑不齐这么一笔天文数字。
她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是沈寄欢。
“苦行大人,您这账,算得未免也太清了些。”
沈寄欢的声音不疾不徐,听起来像是在讲价:“九爷如今是无常使,替寺里办事。这笔开销,照理说,本就该从公账上走。您这么算,怕是有些不合规矩吧?”
两个人都刻意没去提那个免掉一切开销的苦窑铁令。
像是在唱一场大戏。
“规矩?”
朱不二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嗤笑一声,“在这苦窑里,老子说的话,就是规矩。”
他嘴上说得强横,可那点底气,却明显又弱了几分。
像是生怕把人吓走。
偷瞄了几下杏娃儿,老脸又是看向沈寄欢,眼底有些暖意。
沈寄欢笑了。
她松开扶着杏娃儿的手,缓缓走到朱不二面前:“大人,您消消气。”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憨,却又透着一股子让人无法拒绝的信服力:“您是什么样的人,这寺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刀子嘴,菩萨心。您要是真铁了心要跟九爷算这笔账,又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再说了。”
沈寄欢的目光,落在了杏娃儿身上,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透出几分真切的惋惜:“这丫头是个好苗子。心善,重情,还认死理。在这吃人的地方,这样的性子,瞧着是蠢了些,可也正是这份蠢,才最是难得。”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在替杏娃儿的未来担忧:“只可惜,她没个靠山。九爷如今自身难保,往后的路,还不知要怎么走。她一个无依无靠的丫头,跟着他,怕是早晚要被人给生吞活剥了,连根骨头都剩不下。”
朱不二沉默了。
他那双绿豆小眼,死死地瞪着地面,像是要从那青石板里,瞪出一朵花来。
他明白沈寄欢的意思。
自己那套威逼利诱,要杏娃儿主动当自己徒弟,卖身免去一笔债务的计划对于一个女孩子家并不好,沈寄欢为她找了一条更好的理由。
沈寄欢知道,火候到了。
她走到杏娃儿身边,拉起她那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拍了拍。
“妹妹。”
她的声音,温和得像三月的春风:“姐姐问你一句话,你可得想好了再答。”
杏娃儿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你想救他么?”
杏娃儿点头。
“你想他以后不必再为你拼命么?”
杏娃儿又点头。
“你想他活得像个人么?”
杏娃儿的眼泪又下来了。
沈寄欢的声音压得更低:“那就拜他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