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悬在巴黎上空,像一块冰冷的墓碑,上面刻着“第一次世界大战”和那串刺眼的“32天”。
爱丽舍宫的会议厅里,厚重的窗帘拉了一半,窗外诡异的青白色天光渗进来,在橡木长桌和与会者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空气比窗外的天幕更沉。普恩加莱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的轻响。
维维亚尼嘴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声音,就被一个更硬、更响的声音粗暴地截断了。
“停?怎么停?”霞飞猛地一拍铺在桌上的边境地图,铅笔都跳了起来。
他那张方阔的脸上没有一丝犹豫,只有磐石般的坚定。“总统先生,我们等了西十西年!整整西十西年!阿尔萨斯和洛林在德国佬的靴子底下!法兰西的耻辱刻在每一个士兵的骨头上!不是我们想打,是德国人逼着我们打!就算我们…我们想按个暂停键,”
霞飞的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德国人会答应吗?他们的枪口,早就顶在我们的脑门上了!天幕?它不过是把未来提前亮了出来!”
霞飞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激起的不是涟漪,是更深的漩涡。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了另一位军人——费迪南·福煦,这位以意志和进攻理论闻名的将军,此刻眉头紧锁,盯着天幕上那两行冰冷的大字。
“代价…”福煦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沉重感。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普恩加莱和维维亚尼,最终又落回霞飞拍打过的地图上,手指重重地点在法国东北部。
“天幕给我们看了巨大的伤亡数字,惨烈…非常惨烈。我们会失去很多,非常多优秀的年轻人。”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福煦的声音在回荡。
他顿了顿,牙关紧咬,腮帮子鼓起一道棱:“但是!”
他猛地提高音量,眼中射出鹰隼般锐利的光,“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否赢得了这场战争!只要…只要最后的胜利属于法兰西!”
福煦的呼吸变得粗重,一种混合着狂热与痛苦的复杂情绪在他脸上翻涌。
“那么,整个欧洲大陆的霸权!将重新回到我们手中!德意志帝国那令人作呕的扩张,将被彻底打断!这个代价…”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后面那几个字——“值得的”——像烧红的铁块卡在嗓子眼,终究没能吐出来。
一个军人的荣誉,让他无法对着那尚未发生、但己被预言的血海尸山,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个字。
福煦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力。普恩加莱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里透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奈:“费迪南,你说得对。可我们…真的只有打仗这一条路了吗?”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没有拉开那半掩的窗帘,只是透过缝隙,看着外面被天幕映照得如同诡异白昼的巴黎。隐约能听到远处街道传来的喧哗,是恐慌,是愤怒,是迷茫的市民。
“我们到了今天这一步,”普恩加莱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遍会议室,“看看外面吧。除非巴黎的市民们现在就冲进来,像1789年那样,把我们这些人…”
他抬手,虚虚地点过在座的每一个人,霞飞、福煦、维维亚尼,以及一首沉默的外交部长加斯东·杜梅格
他的指尖最终指向了天花板,意指那些他们身后真正掌控着法国工业、金融命脉的巨鳄,“…把我们这些人送上断头台。否则,这场仗,就必须打!必须由我们去打!”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不打德国人,难道要我们转过头来,在自己家里,再来一场惊天动地的革命?把整个法兰西再次撕碎?你们告诉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两条路,哪一条对我们…对我们所代表的法兰西的未来,更有利?或者说,哪一条…我们还能有得选?”
他最后的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破了所有虚妄的幻想。不打外战,就是内战。资本需要战场,需要胜利来消化国内尖锐的矛盾。
普恩加莱的话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