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温柔的细雨,是冰冷、连绵、仿佛永无止境的倾盆大雨。
雨水灌进壕沟,脚下的泥土迅速变成粘稠、深不见底的烂泥潭。
士兵们站在齐膝、甚至齐腰深的冰冷泥水里,靴子早己湿透,双脚泡得发白、肿胀、溃烂,那是“战壕足”。
挖好的排水沟根本来不及排走汹涌的雨水,瞬间就被灌满。
士兵们不得不用饭盒、钢盔,甚至双手,拼命地把水往外舀,但这就像用勺子舀干大海。
泥水混合着排泄物(厕所被冲垮是常事)、腐烂的食物残渣、甚至泡胀的尸体碎块(来不及运走的),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
防雨布搭的棚子西处漏水,士兵们蜷缩在湿透的毯子下,瑟瑟发抖,咳嗽声此起彼伏。
雨停了?
不,只是更糟的开始。
气温骤降,寒冬降临。
泥泞的战壕冻结成坚硬的、凹凸不平的冰壳。
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刃上。
士兵们呵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霜,挂在胡子和眉毛上。
冻伤取代了战壕足,手指脚趾失去知觉,发黑坏死。
裹着湿透大衣的身体热量在飞速流失,许多人就这样在站岗时无声无息地冻僵。
老鼠成了堑壕的“主人”。
它们在腐烂的食物、排泄物和无人认领的尸袋里疯狂繁殖,体型大得吓人,皮毛油亮,在士兵脚边肆无忌惮地窜来窜去,甚至在夜间啃噬熟睡士兵的耳朵和手指。
虱子更是无处不在,藏在衣服的每一个缝隙里,吸食着士兵的血,传播着致命的“战壕热”。
炮击并未停止。
炮弹落下,炸开的不是泥土,而是混合着冰渣和冻土的坚硬碎块,像致命的霰弹一样横扫战壕。
炸出的弹坑很快又积满冰冷的泥水,成为新的死亡陷阱。
士兵们蜷缩在冰冻的壕沟里,像一群被遗忘在末日冻土上的活死人。
脸上是麻木和深深的疲惫,眼中曾经追击德军时的火焰早己熄灭,只剩下对下一个日出能否活着的茫然。
挖土的动作变得机械而迟缓,不是为了胜利,仅仅是为了能在冻土里挖出一个能稍微躲避寒风和炮弹的浅坑。
铁锹,这曾经被步兵嫌弃的累赘,此刻真的比步枪更金贵——它是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一个满脸冻疮的老兵靠在冰冷的壕壁上,看着手中那把豁了口的铁锹,喃喃道:“操蛋的战争…现在,这玩意儿才是咱的祖宗…”
旁边的士兵麻木地点点头,继续用一把破耙子,徒劳地刮着冻得像石头一样硬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