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纪家大院当家的纪花脸子咋就这么想不开呢,找机会跟着子侄们一起跑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实际这是不了解纪花脸子对这份家业的执念。
别的地方且不说,单说这关东的大地主是哪里来的?
肯定不是生出来的,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早期的关东是莽荒地带,属于封禁状态,只有极少量留守在关外的满人土着,这其中还分为边里、边外。其中,边里为满人地界,边外本身也是满人地界,后来为了拉拢蒙古王公封赏出去,后世的吉省中西部、辽省西北部、黑省西部,皆为边外。
清朝中晚期开始关东放开封禁,山东、河北大量流民闯关东,最开始都是在边外落脚。其中部分具备眼光与野心的流民,来到关东的边外之后,用仅有的一点钱财贿赂收买蒙古王公的租子柜——蒙古王公还是习惯在草原生活,边外土地要么放任不管,要么是委派租子柜粗放管理,并不太当回事,而租子柜也是眼皮子浅,往往一包茶叶、两口铁锅、三尺花布、四袋烟丝、五斤白酒、六两粗糖、七桄针线、八块糜子糕,就很满足了,然后就可以跑马占荒。
在跑马占荒之后,再把荒地卖给后续来闯关东的流民,是为“卖荒”;或者是招募后续来闯关东的流民垦荒扛活,是为“组人”。
待升科纳捐之后,这些原本是在关里无法生存、已经破产的普通人,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大地主。
而后面的闯关东人已经错过红利期,要想成为地主,那就得极尽勤恳苛俭,舍不得花半个铜板,汗珠子摔八瓣儿,给人垦荒扛活,积攒钱财之后添置车马牲畜、领荒买荒。
老纪家就是属于后面的闯关东人,创业艰难,筚路蓝缕,其中的艰辛之处,属实不可名状,纪花脸子他爹就是活生生累死的。
这处大院凝结了两代人的心血,也是情感上的寄托,纪花脸子宁肯死在这大院,也不愿意跑路。
大院里有上百号人,包括本家人、管事、炮手、账房、扛活长工、车老板子、猪倌、马夫、仆妇,一旦被砸窑,基本就是全完蛋。土地还在,但是没有了这些长时间积累、培养、磨合的人,啥都白扯,那就是空架子。
所以,纪花脸子现在真是急了,架起一杆莫辛纳甘步枪,对着火炮阵地就搂火。奈何七八百多米的距离,要不是那边的炮兵需要点灯熬油的照亮,在这黑夜里根本就不可能看到。而看到是一回事,能用枪打到,是另一回事。
这个距离之下,不要说是他纪花脸子,即便是搬杆子把韩老实请上身,用一杆没有瞄准镜的莫辛纳甘步枪也不敢说一定能打出效果,而且这格鲁森57毫米山炮还是加装了护盾的,炮手躲在护盾后面,血招没有。
片刻之后,格鲁森57毫米山炮威了。
第一炮完全落空了,只听了一个响儿,却已经把炮台上的炮手吓得舌头根硬,放出的屁砸在脚后跟上都是凉的。
第二炮则是落在了大院的南大门的门口,把大门炸得忽忽悠悠,站在影壁墙两边的炮手全都扔下大枪,作鸟兽散。
第三炮却是落在了东厢房窗户附近,把酱缸崩得粉碎,大酱沫子飞溅五六米远,窗户扇子被弹片打得四分五裂,刷了桐油的老窗户纸满天飞,东厢房屋里躲在炕沿底下的长工们,此时都是脑袋瓜子嗡嗡的,裤裆呱呱湿,即便眼前有小寡妇洗澡,保准都没有心思搂一眼。
而在东厢房与马圈之间的胡同还有鸡窝与狗窝,这一刻鸡飞狗跳真正是具象化了。
马圈里面的马匹在受惊之下咴溜溜暴叫,其中一匹棕色儿马直接挣断缰绳,跳出了马圈,又撞开忽忽悠悠的南大门,放开四蹄顺着屯子道路奔跑。
而就在屯子道路两侧的壕沟、柴禾垛、粪堆、树毛子的旁边,全都趴满了手持步枪的莽汉,个个剃秃了的脑袋,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同时也充满了希冀与渴望,只等着一声令下,就冲入纪家大院,吉省大翅宝满兜装,大姑娘小媳妇抱上炕。
任谁都知道,此时的纪家大院已经是被扒光了裤褂的红果,想怎么疼就怎么疼。
这就是战争之神的威力,属于中小口径的格鲁森57毫米山炮,仅仅出三炮弹,就已经足够让一个方圆百里有名有号的硬红窑失去抵抗能力。
那领头的眼见着时机成熟,炮弹能省就省,于是把手一挥:“给我冲!”
令下之后,早已急不可耐的部下一跃而起,嗷嗷叫着往上冲。
然而,这时却听到一阵清脆的排子枪响起,不论是纪家大院里的人,还是这些砸窑的,此时都有些愣。
不过很快就有人不用愣了,因为第二阵排子枪很快再次响起。而伴随着这两轮排子枪,砸窑的辫兵们已经呼啦啦的倒下一片。
火炮阵地更是被重点照顾,操炮的全被从身后射来的枪弹打倒在血泊之中。
辫匪们当时就懵逼了:怎么个情况这是?
而这两轮排子枪打完之后,就有清脆的小号声响起:“滴滴滴滴-嗒嗒-滴滴-嗒嗒嗒-滴滴滴-嗒”。
紧接着就是杀声震天,一队队穿着星空迷彩的士兵,端着上了枪刺的莫辛纳甘步枪,有如恶虎扑食,又似苍鹰搏兔,从两个侧面方向冲了过来。
而正面的排子枪却还在打,从精准射击变成了火力压制,主要是配合起冲锋的士兵,展示出良好的战术素养。
要是排子枪互射,这些辫兵并不惧怕,但是白刃突击却属实是太生性了,而且刚才猝不及防之下,已经被排子枪打懵了。
此外,辫兵现在是处在介于冲锋与滞留的尴尬状态之下,全是乱套的,基层军官无法组织抵抗,于是在被刺刀戳翻了十来个之后,一声喊,顾头不顾腚的就是开始跑。
那领头的眼珠子都红了,跳着脚大喊道:“不要乱,给我就地开打!”
话音未落,就有人斜刺里冲撞而来,像是小卡车一样,当即顶翻在地,好一个昏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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