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吹进红星服装厂亮着灯的办公室。沈星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面前摊着的欧洲市场拓展计划书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几乎覆盖了原有的文字。她穿着件米白色的羊毛开衫,袖口已经磨出了细细的毛边,这是她最常穿的一件衣服,因为轻便又保暖,适合长时间伏案工作。桌角的咖啡已经凉透,旁边放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这是她今天的晚饭。
“星晚姐,这是德国客户那边传来的最新反馈,他们对咱们的再生面料棉袄很感兴趣,想下周就视频会议详谈合作细节。”小花抱着文件夹走进来,眼睛里带着兴奋的红血丝,她刚连夜翻译完厚厚的技术资料,辫梢的红绳都有些松散了,“还有,马来西亚分厂的视频会议定在明天上午九点,讨论年底的生产计划。”
沈星晚接过文件,指尖划过“年度目标:欧洲市场份额提升30%”的字样,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太好了,这几个月的努力没白费。通知技术部和生产部的负责人,明天提前半小时到,我们先内部过一遍方案。”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一点了,“小花,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剩下的资料我明天看就行。”
“没事星晚姐,我年轻熬得住!”小花笑着摆手,“倒是您,都连续一周没在十二点前下班了。陆大哥刚才还打电话来问您要不要留晚饭,我说您肯定又在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星晚姐,您也要注意身体啊,王师傅今天还念叨,说您最近脸色都不好,是不是太累了?”
沈星晚心里一暖,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就是这阵子事情多了点。等忙完这阵子,咱们全厂都放个假,好好休息休息。”话虽这么说,她心里清楚,所谓的“忙完这阵子”遥遥无期。厂子正处在国际化战略的关键期,欧洲市场的突破口好不容易打开,马来西亚分厂的运营也刚步入正轨,再生面料的技术升级更是不能松懈,每一项都需要她亲力亲为。
回到家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客厅里还亮着一盏暖黄的灯,陆战锋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条军绿色的毯子——那是他退伍时带回来的,上面还印着模糊的部队番号。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碗保温着的鸡汤,旁边还有几个洗干净的水果。沈星晚放轻脚步走过去,看着他疲惫的睡颜,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心里一阵心疼。
她刚想给他盖上毯子,陆战锋就醒了,看到她回来,立刻起身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回来了?快趁热把鸡汤喝了,我让张大妈特意炖的,放了些补气血的药材。”他接过沈星晚手里的包,自然地帮她脱下外套,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忍不住皱起眉头,“怎么又这么晚?手都冻凉了。”
沈星晚喝着温热的鸡汤,暖意顺着喉咙流进心里,疲惫似乎也减轻了些。“欧洲那边有了新进展,德国客户想深度合作,所以多忙了一会儿。”她看着陆战锋,突然想起什么,轻声问,“妈今天没再来电话吧?”
陆战锋的动作顿了顿,摇了摇头:“没打,但早上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又提了生二胎的事,还说隔壁老王家的孙子都会走路了。”他叹了口气,坐在沈星晚身边,粗糙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星晚,我知道你现在事业忙,但妈那边……”
“我知道妈是好意。”沈星晚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可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陪念念的时间都少得可怜。要是再生个孩子,我怎么兼顾得过来?厂子现在正是关键期,欧洲市场刚打开,马来西亚分厂也需要盯着,再生面料的研发更是不能停……”她越说越觉得压力大,眼眶忍不住红了,“我真的没有精力再怀一个孩子,承担不起这份责任。”
陆战锋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一阵疼惜。他把沈星晚轻轻揽进怀里,军绿色的毯子裹住两人,传递着温暖和力量:“我明白,我都明白。这些日子你有多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每天最早到厂子,最晚离开,周末也几乎泡在厂里,连生病都硬扛着。”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不是逼你生,就是觉得你压力太大了,想让你别那么拼。”
沈星晚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也不想拼,可我放不下。厂子就像我的另一个孩子,从一个小作坊做到现在,倾注了我多少心血。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走向国际,让‘暖福’棉袄和咱们的再生面料被更多人知道,我真的不甘心在这个时候停下来。”她哽咽着说,“可是……我也觉得对不起你和妈,对不起念念,没能给她一个弟弟或妹妹作伴,也没能满足妈的心愿……”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陆战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眼神里满是疼惜和理解,“你做的这些,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给念念创造更好的条件。妈那边我去说,她现在已经理解多了,今天还夸你有本事,把厂子做到了国外。”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认真,“星晚,生不生孩子,什么时候生,都应该由你决定。我不会给你压力,妈那边我会搞定。如果你想先专注于事业,我支持你。家里的事,念念的事,我会多承担一些,你不用担心。”
沈星晚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陆战锋,心里充满了感动和温暖。她知道,在那个年代,能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开明的思想。“真的吗?你真的支持我?”
“当然是真的。”陆战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坚定而有力,“我娶的是沈星晚,不是一个只会生孩子的机器。我爱的是你为了梦想努力拼搏的样子,是你把一个小厂子做得风生水起的智慧和勇气。这些都比多一个孩子更重要。”他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颊,“再说了,等咱们的国际化战略稳定了,你想生几个都行,到时候我给你当全职奶爸。”
沈星晚被他逗笑了,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她用力点点头,紧紧抱住陆战锋:“谢谢你,战锋,谢谢你一直这么理解我,支持我。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这个拥抱很紧,带着浓浓的依赖和爱意,仿佛要把这些日子所有的疲惫和委屈都融化在彼此的温暖里。
陆战锋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说:“傻丫头,跟我说什么谢。我们是夫妻,就该互相支持,互相体谅。你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看着你把红星厂带上国际舞台,我比谁都骄傲。”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动作温柔而珍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开会呢。”
接下来的日子,沈星晚明显感觉到了陆战锋的变化。他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家庭中,每天早上送念念去幼儿园,晚上准时回家辅导她写作业,周末还会带她去公园玩。他还主动承担了和婆婆沟通的任务,经常带着念念去看望老人,陪她聊天解闷,渐渐地,婆婆也很少再提生二胎的事了。
厂里的员工们也感觉到了沈星晚的变化,她虽然依旧忙碌,但眉宇间的焦虑和疲惫少了很多,笑容也多了起来。
“星晚姐,你最近状态好多了,是不是陆大哥给你放什么大招了?”小花笑着打趣,手里拿着刚做好的欧洲订单样品,“你看你设计的这款刺绣棉袄,比之前的更有神韵了!”
沈星晚看着样品上栩栩如生的梅花图案,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可能是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吧。”她笑着说,“知道家里有你陆大哥顶着,我就能更专心地搞事业了。”
王师傅也走过来,手里拿着刚绣好的盘金绣样品:“星晚啊,我看你最近气色好多了,就知道你想通了。女人嘛,事业家庭都重要,但也不能太为难自己。你和战锋都是好孩子,日子还长着呢,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老人的眼神里满是慈爱和理解。
沈星晚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虽然这个选择可能不符合传统的观念,但却最适合她和她的家庭。她感激陆战锋的支持和理解,感激家人的包容和体谅。
这天晚上,沈星晚忙完工作,和陆战锋一起陪念念读绘本。念念依偎在他们中间,小脸红扑扑的,听着故事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暖黄的灯光洒在他们身上,营造出温馨而幸福的氛围。
“爸爸妈妈,你们看,小鸭子都有兄弟姐妹呢。”念念指着绘本上的小鸭子,仰着小脸说。
沈星晚和陆战锋相视一笑,心里都有些复杂。陆战锋摸了摸女儿的头,温柔地说:“念念不怕,爸爸妈妈会给你全部的爱,让你像有兄弟姐妹一样快乐。”
沈星晚看着父女俩温馨的互动,心里充满了幸福感。她知道,虽然他们暂时放弃了生二胎的想法,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事业上的追求和家庭的温暖,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只要夫妻同心,互相支持,就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平衡点。
夜深了,念念已经睡熟。沈星晚和陆战锋坐在阳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深秋的夜空格外清澈,星星也显得格外明亮。
“战锋,谢谢你。”沈星晚靠在陆战锋肩上,轻声说,“谢谢你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安心追逐我的梦想。”
陆战锋搂住她的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傻瓜,我们是一家人,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等你的国际化战略成功了,我们就带着念念去环游世界,好好弥补她。”
沈星晚笑着点头,心里充满了希望和憧憬。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事业上的挑战还有很多,但只要有陆战锋在身边支持她,有家人的理解和包容,她就有勇气面对一切困难。
生育的选择或许艰难,但只要夫妻双方互相尊重,互相支持,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能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沈星晚庆幸自己生活在一个越来越开明的时代,庆幸自己有一个理解她、支持她的丈夫,让她能够在事业和家庭之间,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夜色渐深,阳台上的灯光温暖而明亮,映照着沈星晚和陆战锋相依的身影。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期待和信心,相信只要携手同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实现不了的梦想。而那个关于生育的选择,只是他们漫长人生路上的一个小插曲,见证着他们的爱情、理解和共同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