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城门!打开城门!巡察使受命出行!”准备出城的卫队长契卡朝着城头的迪比特士兵高声大喊,声浪撞在覆着薄雪的城砖上,激起嗡嗡的回响。随即回头拍了拍马后两个鼓囊囊的麻布大袋,粗麻绳勒出的褶皱里嵌着细碎的雪渣,向身边的霍亨?巴赫讨好道:“这次咱们准备得充足,只要省着些用,三五十天的伙食都够!”
霍亨?巴赫表情复杂地回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昨夜未消的疲惫。他望着铁箍城门在绞盘的“嘎吱——”声中缓缓升起,铁锈摩擦的锐响像钝刀刮过心尖。待城门升到一人高,他猛地抽了一鞭战马,马蹄踏过结霜的吊桥,奔出迪比特城后才收住缰绳,仰着身子在雪地上晃悠漫步。
卫队长契卡带着上百骑兵追到霍亨?巴赫身后,呼出的白气在鼻尖凝成细珠,眼珠转了转道:“好像天气比上次暖和些,都不怎么冻手了。”他的铁甲上落着层细密的雪,在晨光中闪着亮光,腰间佩剑的铜鞘反射出刺眼的亮。
霍亨?巴赫调转马头,嘴角歪了歪,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契卡,你看我胡子刮了,头发也理了——”他抬手摸了摸短茬的头发,指腹蹭过头皮上的旧疤,“除了这双裹着布条的冻伤手,是不是精神百倍,又有了伯尼萨帝国七大领主的气派?”他那双手缠着灰布,指节处渗出暗红的血渍,像极了冬日里冻裂的树枝。
卫队长契卡憨笑着,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腮帮上的冻疮冻得通红:“您可比其他那六个领主还有气势,更有直面刀光的勇气!”他的笑声里带着刻意的讨好,却在触及霍亨眼底那抹锐利时,悄悄收敛了几分,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霍亨?巴赫点点头,从腰里掏出个雕花烟斗,烟斗柄上的纹络被摩挲得发亮。他用火签在火石上“咔嚓”擦出火星,点燃后大口吞云吐雾,青灰色的烟圈在冷空气中迅速散开,混着雪粒落向地面,留下淡淡的焦香。“我昨晚和战神布雷?考尔畅谈一宿,他送了我这个烟斗,说边城迷雾山的烟草,也许能让我不再精神恍惚。”他的声音裹在烟味里,带着几分缥缈,仿佛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卫队长契卡拉住有些受惊的战马——那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喷出的白气搅乱了烟圈,马鬃上的雪沫簌簌掉落。他疑窦丛生道:“您怎么了?我不明白您这话的意思。”
霍亨?巴赫从怀中掏出两封卷成筒的羊皮信,蜡封上印着查理尼二世的印鉴,金色的蜡在雪光中泛着冷芒。他递给卫队长契卡道:“你替我保存,这两封信件可是至关重要,能抵得上千军万马。”
卫队长契卡谨慎地将信件塞进怀中的皮袋,皮革摩擦发出“窸窣”声,袋口的铜扣“咔嗒”扣上。他盯着霍亨?巴赫道:“这次请润士?丹和铁格?瓦莱来迪比特城和谈,您觉得他们会来吗?这可是龙潭虎穴。”
霍亨?巴赫催马前行,马蹄踏过一片结冰的水洼,溅起细碎的冰碴,头也不回道:“瓦莱家丢了水运航道,丹家的代理商在三个月里死了十几个,两家扶植的军事领主也接二连三遇刺。他们损失惨重,再耗下去,查理尼二世就成了最大的赢家,所以他们只能妥协求和!”他的斗篷在风中展开,像一面褪色的黑旗。
“那他们还敢来迪比特?”契卡笑着追问,马鞍上的佩剑随着动作轻晃,发出“哐当”的轻响,与马蹄声形成奇异的韵律。
“毕竟都是七勾八扯的亲戚,总会留三分余地,谁也不想你死我活,毕竟都是为了生意。”霍亨?巴赫干笑几声,笑声像被冻住的石子,砸在雪地上毫无回响。他突然侧身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风声吞没:“契卡,听好了——我不管你是瓦莱家的银番客,还是丹家的鬼影者,”他的目光如冰锥,刺得契卡脖颈发僵,“但我与他们两家无冤无仇,也不会倾向任何一方。我只是个自由自在的领主,会听命于强者,可在他们决出胜负之前,我会始终保持中立。你明白吗?我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样,珍惜咱们这七八年的情分。”
卫队长契卡呆愣片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像被雪冻住的泥土。他忙强笑道:“您在说什么?难道您不了解我吗?我在小奥古斯塔长大,自始至终只是您的士兵,只听命于您!”他的手指紧紧攥着缰绳,指节泛白得像块冰,甲胄下的后背已渗出冷汗。
霍亨?巴赫冷笑一声,半开玩笑道:“很好,只要你不在晚上割断我的喉咙就行。毕竟咱兄弟一场,而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其实我听懂了你在特克斯洛城下,和那个修士对的暗号。”说完猛地一抽战马,马蹄扬起一片雪雾,朝着奎托姆的方向疾驰而去,披风在身后拉成一道黑色的弧线。。。。。。
天空飘起细碎的小雪,像无数白色的羽毛在空中飞舞,落在城垛上积起薄薄一层。站在城头的查理尼二世望着远处两支正在靠近的队伍——一面是瓦莱家族的“夜枭衔箭”旗,一面是丹家的“斧钺火树”旗。这位伯尼萨君王暗自松了口气地转过身,向身边的云芙?考尔道:“他们来了。”语气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却让云芙?考尔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那娇嫩的纤手,在雪光中显得愈发苍白。
云芙?考尔伸手为查理尼二世系紧披风上的金色绳结,绳结上的狮纹珐琅在雪光中泛着幽蓝,仿佛有活物在其中呼吸。她又扶了扶他头顶的王冠,天鹅绒衬里沾着几片未落的雪花,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后退三步左右端详,她眼中闪过一丝赞叹,语气里带着笃定:“很好!便是这漫天风雪,也掩不住王者气度。”
查理尼二世抬手掸了掸肩膀上的雪沫,雪沫在掌心瞬间化成细小的水珠,凉意顺着指缝蔓延。他迈步走下城墙台阶,玄色狮纹披风扫过积雪的石阶,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仿佛墨汁滴入了牛乳。“咱们去迎接客人。”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在风雪中传出老远。
迪比特城门在绞盘“嘎吱嘎吱”的转动声中缓缓升起,铁链摩擦的钝响如同巨兽的低吼。穿着黝黑裘皮大衣的铁格?瓦莱翻身下马,他的大肚子将貂皮腰带撑得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走到查理尼二世面前时,皮毛上的雪粒簌簌掉落,在地面积成一小堆。两人轻轻拥抱,铁格?瓦莱手指上的金戒指刮过查理尼的锦缎衬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随即,铁格带着上千护卫军踏入城内——护卫们的铁甲在雪中泛着冷光,如同移动的冰雕,马蹄踏过石板路的“嗒嗒”声震落了屋檐的积雪,雪块砸在地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白色长袍的润士?丹紧随其后,他的貂皮斗篷边缘绣着银线暗纹,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醒目。上前拥抱时,他轻轻拍打查理尼的后背,声音暖得像壁炉里跳动的火焰:“王上,谢谢您能提供这次聚会。”他说话时,呵出的白气与雪花交融,很快消散在风里。
查理尼二世低声道:“只有团结才能共御外敌,何况咱们还是堂兄弟。”他的指尖不经意间触到润士长袍上的雪,瞬间融成一道浅浅的水痕,如同泪痕。
润士?丹微微点头,带着身后几百随从进入城内。随从们捧着的木箱上落满雪花,隐约能看见锁扣上的家族纹章,在风雪中透着神秘的光泽。
厚重的铁箍城门“哐当”一声降下,将凛冽的风雪挡在城外,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议事厅外的空地上,穿着领主戎装的霍亨?巴赫、伯纳?帕夏等人与头戴黑亮瓜帽的老冯格站在雪中,靴底已陷进半尺深的积雪,仿佛在原地生了根。众人皆垂手等候铁格?瓦莱与润士?丹的到来,沉默在风雪中蔓延。
铁格?瓦莱骑着一匹在他身形下显得格外矮小的栗色马,马蹄在雪地里踏出一个个深深的窝。他停在众人面前仔细打量,目光像鹰隼般锐利,扫过每个人的脸,仿佛要将他们的心思看穿。随即翻身下马,径直走向最边上的庞岑?瓦莱,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里满是鄙夷:“叛徒,你还有脸来参加会议?”他的呼吸带着浓烈的麦酒气,喷在庞岑冻得通红的脸上,让这个奎托姆领主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庞岑?瓦莱眼神左右躲闪,如同受惊的兔子,喉结滚动着强镇心神,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是被王室邀请的,而且我是七大领主之一。”他的手在袖中攥成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铁格?瓦莱冷笑一声,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像冰锥扎进人的心里:“伟大的奎托姆领主,你‘远了塔’下那些猛犬,听说被人在夜里吊死了几只?”
庞岑?瓦莱面露慌张,眉毛上的雪沫簌簌掉落,如同受惊的蝴蝶抖落了翅膀上的粉末:“你。。。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铁格?瓦莱突然贴近他的耳朵,热气混着威胁喷在耳廓,让人不寒而栗:“而且,它们的眼珠都被抠了出来。有眼无珠的狗东西,幸亏有个好姐姐替你挡刀。”
庞岑?瓦莱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在寒风中凝成细珠,如同珍珠般挂在脸上。他不敢再多搭话,只是笔直地站立在原地,后背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失控的旗帜,在风雪中挣扎。
老冯格和其他几个领主急忙围过来,纷纷向铁格?瓦莱行礼。老冯格的瓜帽上积了一层雪,像顶白绒帽,显得有些滑稽。“瓦莱大人一路辛苦,议事厅里已备好了暖酒,暖暖身子吧。”铁格却仰起脸不理不睬,目光扫过议事厅的石砌拱门和周边覆雪的街巷,仿佛在评估这座城的价值,眼神里透着精明与傲慢。
润士?丹让人搀扶着下了那匹纯白的阿拉伯马,马鬃上系着的银铃在雪中轻响,如同天籁。他来到众人面前,与领主们互相弯腰行礼,白色长袍的下摆扫过雪地,留下一道浅浅的痕,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诸位领主别来无恙?”他的语气温和,如同春风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