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一片开阔的河滩地,视野陡然开阔。湘江的一条支流在此处拐了个大弯,水流平缓,岸边是大片枯黄的芦苇丛,在风中起伏如浪。
就在这片萧瑟的河滩上,几辆马车孤零零地停着,显得格外突兀。
其中一辆装饰稍显文雅的马车尤其引人注目,车帘已被粗暴地扯下大半,露出里面惊恐的人影。
十来个形容粗野的汉子,手持棍棒、柴刀,甚至还有一两把锈迹斑斑的鸟铳,正凶神恶煞地将三辆马车团团围住。
粗鄙的谩骂、车中妇孺压抑的哭泣和哀求、兵匪们得意的狞笑,混杂在一起,撕裂了郊野的宁静。
为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黑乎乎胸毛的壮汉,正用一柄豁了口的破刀,拍打着一辆马车车厢的门框,唾沫横飞:
“李老头儿!识相点!哥几个刀口舔血,就图个痛快!快把值钱玩意儿,还有车里头那水灵的小娘子,都乖乖给爷献出来!不然……嘿嘿,老子认得你是‘湘中五子’,老子的刀可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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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围在中间那辆马车旁,一个穿着深色长衫、须已见花白的老者,正是“湘中五子”之一的李寿蓉。
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抖,却仍强撑着文人风骨,将妻女死死护在身后,声音颤抖却竭力维持着镇定: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尔等竟敢行此强盗行径!老夫……老夫纵是一死,也绝不……”
“老东西找死!”那匪眼中凶光毕露,不耐烦地啐了一口,手中的破刀猛地扬起,带着一股腥风,狠狠朝着李寿蓉挡在身前的胳膊劈下!
这一刀若是砍实了,这条手臂立时就要废掉!李寿蓉身后的妇人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紧紧闭上了眼睛。
缩在母亲怀里的少女,正是李闰,她猛地抬起头,清亮的眸子瞬间被巨大的惊恐攫住,死死盯着那即将落下的刀锋,连惊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
“咻——!”
一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混乱的空气!声音未落,一道灰蒙蒙的影子,裹挟着凌厉无匹的劲风,如同出洞的毒蛇,精准无比地抽打在匪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嗷——!”匪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手中那柄破刀应声脱手飞出老远,当啷一声掉在河滩碎石上。
他捂着瞬间肿胀变形、显然已经折断的手腕,痛得原地打滚,涕泪横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兵匪都愣住了,凶狠的叫嚣戛然而止。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十余丈开外,一个青衫身影不知何时已端坐马上。
谭嗣同面色沉静如水,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并非出自他手。
他方才情急之下掷出的,不过是随手从路边折下的一根坚韧的竹鞭。
此刻,他右手已握住了斜挎在腰间的环刀刀柄,拇指沉稳地顶开了刀柄上的卡簧。
“哪来的野小子!敢管爷爷的闲事?!剁了他!”
短暂的死寂后,一个离谭嗣同最近的持棍匪徒最先反应过来,血红的眼睛瞪着这不知死活搅局的青年,狂吼一声,抡起手中的硬木棍,朝着马腿狠狠扫来!
这一棍势大力沉,若是扫中,马腿立折,马上之人也必然摔下。
谭嗣同眼中寒光一闪,如同冰湖乍裂。
他双腿猛地一夹马腹,胯下青骢马通灵般长嘶一声,前蹄倏然扬起!
几乎在同时,谭嗣同腰身一拧,整个人如同绷紧后骤然释放的强弓,从马鞍上腾身而起!
那沉重的硬木棍带着风声,险之又险地从马蹄下扫过,只卷起几缕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