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守备府,这几日天天守着他爹的牌位哭……”
沈砚沉思片刻,对周德发说:“去守备府,请王二郎过来一趟。”他又看向李三,“你送祭祀用品那天,粮仓里有谁见过你?”
李三想了想:“刘书吏在仓库记账,他看见我了,还问我买磁沙做什么……我照实说了,他就没再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刘显身上。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沈砚打断:“刘书吏,上个月仓库的磁沙盘点,是你签的字吧?”
“是……是我。”
“那半袋磁沙,去哪了?”
刘显的额头冒出冷汗:“是……是损耗!北境潮湿,磁沙吸了潮气,结块了,我就让人扔了……”
“扔在哪了?”
“在……在粮仓后墙的垃圾堆……”
“去看看。”沈砚对士兵说。两个士兵立刻往后墙走去,很快就回来了,手里空着。“大人,垃圾堆里没有磁沙,只有些烂麻袋和冻硬的草料。”
刘显的脸彻底垮了。苏棠突然开口:“刘书吏,您袖口沾的是什么?”
众人看去,只见刘显的棉袍袖口上,沾着几粒铁灰色的沙粒,在雪光下泛着冷光。沈砚用磁石凑过去,沙粒立刻被吸了上来。
“这也是‘损耗’?”沈砚的声音冷得像北境的冰。
刘显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膝盖砸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大人饶命!是张粮官让我做的!他说……他说要让大家相信是王守备的冤魂闹的,这样就没人敢查粮仓的账了!”
“张启?”沈砚皱眉。粮官张启这几日一直称病,没来粮仓,没想到竟藏在后面。
“是他!”刘显哭喊着,“他让我和张老三一起拼‘冤’字,他说宝盖头要宽,显得‘冤情大’,让我用手掌抹;‘兔’字让张老三用指甲掐,说是‘鬼爪留痕’……磁沙是他让我从仓库拿的,还说事后给我五十两银子!”
张老三也跟着跪下,连连磕头:“大人,是张启逼我的!他说我要是不做,就卸了我的工头差事,让我全家喝西北风!”
雪地里的两个人哭得涕泪横流,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了张启。沈砚看着他们,心里却没觉得轻松——张启为何要费这么大功夫造“冤魂”?粮仓的账上,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时,周德发回来了,身后跟着个面色憔悴的年轻人,正是王守备的儿子王二郎。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孝服,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很久。
“沈大人找我?”王二郎的声音沙哑。
“你买磁沙,是为了做法事?”沈砚问。
王二郎点头:“是道长说的,我爹死得冤,怨气重,撒磁沙能让他显灵……可我还没来得及去粮仓,磁沙一直放在家里。”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李三送的祭祀用品里,没有磁沙啊,只有香烛黄纸。”
李三愣住了:“可……可王公子你给我的单子上,明明写着要磁沙……”
“我没写过!”王二郎急了,“我只让你买香烛!”
沈砚心里咯噔一下。这就说得通了——有人模仿王二郎的笔迹,让李三买磁沙,再嫁祸给王守备的家人。而能接触到王二郎笔迹、又能支使刘显和张老三的,除了张启,还能有谁?
苏棠突然走到“冤”字的残沙旁,用拓包在地上轻轻拍打。这次的拓纸上,除了笔画的深浅痕迹,还隐约能看到半个模糊的鞋印,鞋纹是北境官员常穿的云纹靴。
“这鞋印不是刘书吏和张工头的。”苏棠指着拓纸,“他们穿的是布鞋,鞋底没有这么深的纹路。这更像是……官靴。”
沈砚的目光落在刘显身上:“张启来粮仓时,穿的什么鞋?”
“是……是云纹官靴!”刘显脱口而出,“他前天还来仓库查账,站在这粮囤旁边看了半天!”
真相像被雪覆盖的路面,终于露出了一角。张启不仅策划了“冤”字,还亲自到过现场,甚至可能在刘显和张老三拼字时,就站在旁边看着。他要的不是简单的“闹鬼”,是借王守备的冤名,彻底搅乱粮仓,让所有人都不敢触碰那本被做了手脚的账册。
沈砚看向王二郎,突然明白这年轻人为何眼神里总带着不甘。他父亲的冤屈,竟成了别人掩盖罪恶的工具。
“王公子,”沈砚的声音缓和了些,“你父亲生前,有没有跟你说过粮仓账目的事?”
王二郎咬着牙,点了点头:“我爹说,张启每个月都要运走几车粮,说是‘送往前线’,可他查过军报,前线根本没收到……他还说,要找到证据,揭发张启……”
话没说完,他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沈砚望着粮囤里那些装着沙粒的麻袋,突然觉得这粮仓像个巨大的坟场,埋着的不只是粮食,还有王守备的冤屈,和无数被隐瞒的真相。但他不怕,因为磁沙能被磁石吸附,谎言也总能被一点点剥开。
“把刘显和张老三关起来。”沈砚下令,“周德发,带人去‘请’张启来粮仓,就说……王守备的冤魂,有话要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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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又开始下了,细小的雪花落在苏棠的拓纸上,很快融化成水,晕开了那些深浅不一的笔画。她小心翼翼地把拓纸折好,放进怀里——这不仅是“冤”字的痕迹,也是揭开真相的第一块拼图。
沈砚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清楚,这场和张启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但他已经握住了最有力的武器——那些被磁沙掩盖的谎言,和一个愿意用拓印记录真相的姑娘。
第二部分:暗纹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