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的狼烟已经烧了七七四十九天。
陈墨站在易水河畔,望着对岸被血色雾气笼罩的邯郸城。字旗残破不堪,每隔半个时辰就会被黑箭射穿一次——那是血魂军的"怨魂箭",每支箭都裹着被撕成碎片的守城士兵的魂魄,在半空发出呜咽。
程敢掀开衣袖,小臂上密密麻麻的血痕:"这是第三批被抓去血祭的百姓,最小的才七岁。掐进掌心,"屠城君说,只要我们献出城中的九鼎青铜,就放了剩下的人。可那九鼎是先王迁都时埋下的镇国之器,没了它"
陈墨摸出腰间的骨笛。笛身没有发烫——这说明血魂军的执念核心不在战场,而在更深处。他用骨笛轻敲地面,泥土里渗出暗红的雾气,渐渐凝成一幅地图:邯郸城西北三十里,有座被黑雾笼罩的山谷,山谷中央是个巨大的血池,池边跪着密密麻麻的活人,他们的魂魄正被抽成丝线,织进血池中央的青铜鼎里。
陈墨没说话。他想起三天前在洛阳古墓见到的残卷——血魂君本是赵国名将,因救主被奸人所害,妻子为护他而死。他屠尽奸人满门后,却被帝王猜忌,困在邯郸城外自生自灭。后来他发现了用活人血祭沟通黄泉的方法,便用这邪术养出一支"血魂军",专杀负心人、贪官、邪祟,却在三个月前彻底疯魔,连无辜百姓都杀。
子时三刻,易水河的风卷着血腥气。伏在山谷西侧的枯树上——这些影傀儡是用赵国死士的骸骨合成,皮肤下渗着幽蓝的磷火,能完美融入夜色。他能感觉到,血魂鼎就在前方五百步的山坳里,鼎中传来的执念像团火,烧得空气都在扭曲。
影傀儡们同时落地,骨爪插入泥土。陈墨吹响骨笛,短促的音节里,七十二道黑雾从傀儡体内窜出,直扑血魂鼎。这些黑雾是用三百个被血祭的百姓的执念凝成的"寻亲雾",能顺着血脉找到血魂鼎的薄弱处。
血池突然沸腾。屠城君的身影从鼎中升起,玄色大氅沾满血渍,左手提着半颗还在跳动的心脏——那是他用最后一名守城将军的女儿炼的"续命丹"。他的瞳孔里翻涌着黑红二色,左边是疯狂,右边是未消的爱意:"谁?谁敢坏我救阿鸾的大事?"
陈墨没接话,只是抬手。影傀儡们突然撕开皮肤,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青铜丝线——那是用赵国工匠的执念凝成的"锁魂索",专克邪术。锁魂索如灵蛇般钻进血池,缠住了最近的几具亡灵。那些亡灵先是挣扎,接着突然露出解脱的神情,竟开始帮着锁魂索捆其他亡灵。
血池里的亡灵突然全部转头,看向屠城君。他们的指尖渗出金色的光——那是被血祭污染前的最后一丝执念。陈墨看见,其中一具亡灵的脸,是程敢提到的那个七岁女孩,她的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人。
屠城君的身体开始崩溃。他的血河战阵裂开蛛网状的纹路,血魂鼎里的黑雾疯狂涌出,却在触及女孩的金光时被净化成白烟。魂鼎的底部刻着一行小字:"阿鸾生辰,必不相负"——原来他所谓的"复活妻子",不过是用邪术制造了个执念傀儡,而真正的阿鸾,早就在三年前的乱葬岗里,被他自己亲手埋了。
血魂鼎轰然炸裂。陈墨被气浪掀翻在地,却看见程敢带着赵国守军冲了进来。他们举着火把,却没有攻击,只是默默地将那些还在挣扎的亡灵轻轻抱住——不是为了降伏,而是为了安抚。
晨光升起时,血池已经干涸。陈墨坐在焦土上,看着程敢给最后一个被救的百姓包扎伤口。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怀里还抱着那只没吃完的糖人,她对着陈墨笑:"合成师,您说这糖人甜吗?"
陈墨接过糖人,放进嘴里。很甜,甜得发苦。
远处传来马蹄声。陈墨抬头,看见幽冥鸦衔着新的骸骨飞来。这次的骸骨很特别,是具穿着素衣的女尸,腰间挂着半块玉珏,和屠城君怀里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风卷着晨雾掠过,陈墨怀里的骨笛轻轻震动。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当执念不再被利用,当亡灵学会安息,人间自会有更坚韧的光。
就像那朵小白花,看起来脆弱,却能在焦土上,开得最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