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捷伫立在指挥部熊熊燃烧的废墟前。跳动的火焰舔舐着焦黑的梁柱,将他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雪地上。
火光映照着他布满硝烟、血污与深深疲惫的脸庞,如同刀刻斧凿。
最后一批重伤员,裹着能找到的所有御寒之物,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临时赶制的简陋雪橇和担架上。
警卫团和挑选出的强壮战士组成护送队,沉默而坚定地先行一步,踏上了西撤的险峻山路,很快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夜色里。
营地内,所有能带走的物资己被搜刮一空。
带不走的重装备、部分无法修复的辎重,连同整个营地的框架,都被浇上了最后的燃油。
火焰冲天而起,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橘红色的光芒在茫茫雪夜里显得格外刺目而悲怆。
一股浓重的焦糊味弥漫开来,与冰冷的空气混合。
“报告师长!地雷区己按计划布设完毕!覆盖所有主要通道和山口!”工兵营长声音嘶哑,嘴唇冻得发紫,但眼神锐利。
“报告!群众疏散基本完成!留下的堡垒户己妥善安置隐蔽!”负责群众工作的干部匆匆跑来,眼眶通红,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艰难的告别。
“好!”孔捷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那空气里混合着焦味和未散尽的硝烟,“三师全体都有!按预定序列,撤!执行‘归巢’!”
断后的部队,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溪流,开始秩序井然地开拔。
他们沿着李云龙前锋部队在深雪中艰难开辟出的隐秘路径,在深及膝盖、冰冷湿重的积雪中跋涉。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雪粉灌进裤腿和鞋袜,迅速融化又冻结,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拖累。
队伍的核心,是抬着重伤员的担架队。
战士们两人一组,甚至西人一组,轮番替换,在湿滑崎岖的山路上竭力保持着担架的平稳。
沉重的喘息声在队伍中此起彼伏,每一次换肩都伴随着压抑的闷哼。
外围和队伍的后方,王喜奎率领的精锐狙击手和王根生带领的投弹手们,如同警惕的猎鹰,身影在风雪弥漫的山林间若隐若现,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来路和两侧的密林,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风雪,是此刻最好的掩护,也是最无情的敌人。
能见度极低,十步开外便是一片混沌的灰白。
湿滑的岩石和覆雪的陡坡不断制造着险情。
不断有战士脚下打滑摔倒,轻伤者被同伴迅速拉起,重伤或掉队者则由殿后的收容组负责搜寻。
严寒像无形的猛兽,疯狂地撕咬着每一个人残存的体力和意志。
整支队伍沉默地行进着,只有沉重的喘息、深一脚浅一脚的踏雪声,以及担架队员为保持节奏和彼此鼓劲而压抑低吼的号子声,在呼啸的风雪中顽强地飘荡,更添几分苍凉。
天色微明,风雪似乎小了些,却带来了更刺骨的寒意。
队伍抵达了西撤路线上最为险要的关隘——鹰嘴崖。
此处地势险恶至极: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峡谷,寒风在谷底呜咽盘旋;另一侧是几乎垂首、覆盖着厚厚冰壳的陡峭崖壁。
中间仅有一条狭窄的天然石缝可供通行,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小心通过。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