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六年,二月初。
一根黢黑的电线,从奉天殿外蒸汽氤氲的广场,蜿蜒接入肃穆的殿堂深处。
凌澈微微颔首示意。
开关落下,刹那间——
原本稍显幽暗的朝堂,仿佛被无形之手骤然擦亮!
无数点柔和而明亮的光晕,自殿顶垂落,驱散了所有角落的阴影,将金銮宝殿映照得如同白昼降临。
“神神迹啊!此乃天降神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浑身剧震,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前所未有的光明,浑浊的眼中满是惊骇与敬畏,嘴唇哆嗦着,几乎语不成调。
凌澈淡然摆手,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子不语怪力乱神。此物,名为‘电灯’,乃格物致知,科学之功也。”
钨丝灯泡明亮而稳定的光芒,映照着他年轻脸庞上那抹自信而浅淡的笑意。
御座之上,朱元璋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喟叹。
他凝视着凌澈,这个年轻人,爱权势却能洒脱地将那足以倾轧朝堂的力量全盘交出;爱钱财却甘守最初那方简朴府邸,纹丝未动。
他所求的,似乎是爱民?爱国?爱这大明江山本身?
目光转向身侧,太子朱标正双眼放光,如饥似渴地盯着那神奇的光源,脸上是纯粹的兴奋与对未来的憧憬。
刹那间,一股迟暮之感涌上朱元璋心头。
这煌煌大明,这日新月异的未来,终究是眼前这群年轻人驰骋的天地了。
然则,此物虽好,普及谈何容易!
工业制造尚在蹒跚学步,无数环节如锁链般束缚:电能如何驯服储存?又如何跨越千山万水传输?
那发光的钨丝需几千度烈火熔炼,那看似寻常的玻璃罩亦耗费匠人无数心血
桩桩件件,皆是横亘在前路的巍峨高山。
如此庞大繁杂的工程凌澈心中念头己定:该抽身了。
他这性子,爱的是无拘无束的风,而非这需要呕心沥血的万里长城,他自己搭不出来。
“知人则哲,政贵有恒,习与性成,满招损谦受益”
清朗稚嫩的读书声,如同春日溪流,从窗明几净的学堂中潺潺淌出。
凌澈驻足门外,嘴角噙着温煦的笑意。
谁能想到,昔日的状元郎、朝廷大员吴伯宗,竟甘愿在此处做一教书匠?
有锦衣卫暗中护持,朝廷银钱资助,这学堂里里外外挤满了求学的稚子。
堂上,吴伯宗面色端凝如古井寒潭,目光锐利如鹰隼巡狩,缓缓扫视着堂下每一个学子。
那肃穆庄严的气势,竟让凌澈恍惚觉得,这小小学堂便是那金銮宝殿,而吴伯宗,便是这片小天地的无冕之君,审视着臣民是否用心,是否勤勉。
时不时,他便点出一名学子,或默书,或释义。
对答如流者,得他颔首勉励;稍有滞涩者,则必受其沉声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