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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积善之家（第2页）

唯有一样不同：这里没有朝堂的刀光血影，亦无驱逐流放之刑。

一堂课毕，吴伯宗踱步而出，脸上那层严霜般的肃容，在见到凌澈的瞬间便如春阳融雪，化作了盈盈笑意。

凌澈迎上前，望着他，由衷叹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此句出自中庸，盛赞吴伯宗安于教书之位、自得其乐的洒脱境界。）

吴伯宗闻言，朗声一笑，毫不客气地回敬：“‘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二十郎当岁便位极国公，我这花甲老朽蜗居学堂，你拿我作比？真是不知趣！”

凌澈无所谓地耸耸肩：“放心，令郎的前程，我也不会让他‘独善其身’太久的。”

吴伯宗一时语塞：“你！”

两人并肩而行。

凌澈望着远处天际浮云，语气随意却清晰：“我要离京了。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

吴伯宗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与担忧，急声道：“离京？又是哪个遭瘟的惹了麻烦？你别看我如今无官一身轻，府里还供着陛下御赐的金牌！我这就”

“你在骂陛下？”凌澈嘴角忽地勾起一丝促狭的笑意。

吴伯宗脸色一肃，慌忙辩解：“我岂敢！我对陛下忠心”

“你说他是‘遭瘟的’！”凌澈笑意更深。

吴伯宗瞪圆了眼，随即像被烫到般连连摆手：“你走！快走！躲个三五年再回来！越远越好！”

玩笑过后，凌澈脸上的轻松之色渐渐敛去。

他深深看了吴伯宗一眼，忽然伸手，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那手腕枯瘦，皮肤下是清晰的骨节。

凌澈的指尖悄然搭上了寸关尺，心中猛地一沉，面上却不露分毫，声音低沉而有力：“我走后，若有难处，去寻沐春。锦衣卫那边，这点情面还是有的。你好好活着，等我回来。等我回来，给你儿子升官！若你等不到”

他故意顿了顿，加重语气，“那你儿子这辈子，就守着现在的芝麻官吧！”

吴伯宗先是一愣，随即用力甩开凌澈的手，佯怒道：“放屁！老夫身子骨硬朗得很！我还要看着这群小崽子成材呢！定比你活得长！”

“那就好！”凌澈朗声应道，倏然转身，宽大的袖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他背对着吴伯宗，洒脱地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然而那清朗的声音里，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强行压抑的哽咽。

方才学堂初见，吴伯宗那蜡黄如金纸的脸色己让凌澈心头一紧。

此刻指尖脉象更印证了他的担忧：脉象虚浮无力，细若游丝，正是心脉耗损过甚，气血两亏之象！

这位老友，为了这满堂学子，早己心力交瘁，看似强撑精神，实则内里己是油尽灯枯之兆。

凌澈脑海中再次响起吴伯宗的话：“不求活百年，但求心欢喜。”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凌澈在心中默念。

吴伯宗教泽广被，这份功德，便由他凌澈来护佑其子孙，送他儿子一片青云坦途，也算全了这份亦师亦友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