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血的黑布,沉重地压在磨盘山上。
山风吹过,带不走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反而将那股铁锈与焦土混合的味道,灌进每个人的肺里。
战斗结束了。
战士们脸上找不到太多的狂喜,更多的是一种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疲惫。
他们沉默地打扫着战场,将一杆杆还带着敌人余温的“三八大盖”堆在一起,码放着一箱箱缴获的弹药。
战利品堆积如山,旁边,是一排排盖着白布的担架。
李炎踩着黏稠的泥土,走在阵地上。
泥土是黑红色的,被炮火反复翻耕,又被鲜血反复浸染。
炮兵阵地那边,幸存的炮手们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有的干脆就靠在尚有余温的炮管上,有的蜷缩在弹药箱旁,鼾声如雷。
他们的脸上、手上,全是硝烟留下的黑色印记。
好几名战士的双手,被滚烫的炮弹壳烫出了一片骇人的水泡,此刻也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就沉沉睡去。
持续高强度的急速射,对体力的消耗是恐怖的。
几名卫生员正抬着一名炮手走下阵地。
那名炮手太累了,在战斗的最后一刻脱力昏迷,到现在还没醒。
还有几名炮手,永远地睡着了。
他们不是被敌人的炮火击中,而是在极限操作中,心力衰竭而死。
胜利,从来不是没有代价的!
李炎的心,沉甸甸的。
他走到一名刚刚呕吐过的年轻战士身边。
那名年轻的战士正费力地从一具尸首分离的日军尸体上取下武器。
“连长。”
年轻战士看到李炎,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我会习惯的”
李炎这才发现战士那张稚气未脱,却沾满了血污和硝烟的脸。
“连长”
年轻战士看着不远处被抬下去的战友,眼神里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我们有这么厉害的大炮,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牺牲这么多兄弟?”
这个问题,像一颗子弹,击中了李炎的心脏。
是啊,为什么?
他可以从战术上解释一万个理由。
比如炮弹需要人运,阵地需要人守,敌人冲到近前需要有人用命去填。
可这些,都不是答案。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因为我们的炮还不够多,不够强。”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李炎身后响起。
李炎猛地回头。
钱政委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风尘仆仆,军装上满是泥土,显然是一路从后方指挥部赶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