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烛火将李世民的身影投在巨大的舆图上,扭曲而又孤单。
他身边的老宦官垂手侍立,大气也不敢出,方才皇帝那句突如其来的问话,如同殿外深秋的寒风,让他从头凉到脚。
“陛下……”老宦官声音干涩,不知如何回应。
说太子早就知道?
那是妖孽。
说太子不知道?
那朔方的奇迹又如何解释?
这道题,怎么答都是死路。
李世民并未看他,目光依旧胶着在宫墙外那一片连绵的红色灯海上。
每一盏红灯,都代表着一个正在热、被邻里隔绝的家庭。
这片红色,是武媚娘献上的“灯疫令”,是百姓自的求生之举,却也像一道道烙印,灼烧着他作为天子的骄傲。
长安城,从未如此安静,也从未如此诡异。
他仿佛能听到那安静之下,万千臣民压抑的呼吸和恐惧。
“朕的天下,何时需要用一盏灯来维持安宁了?”他低声自语,与其说是在问话,不如说是在陈述一个让他感到无力的事实。
他挥了挥手,示意宦官退下。
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想起孙思邈归京复命那晚,自己亲手试戴那块粗糙的麻布。
布料覆上口鼻的瞬间,呼吸骤然变得滚烫而艰难,仿佛每一丝空气都要奋力争取。
那种被束缚的窒息感,瞬间点燃了他身为帝王的怒火。
他撕碎了它,因为这块布不仅遮蔽了口鼻,更挑战了他不容置疑的权威。
可孙思邈那句“陛下撕得掉一块布,撕不掉一句真话”,却像一根针,扎进了他心里最深的地方。
三千具尸体,这个数字让他背脊凉。
他可以为了皇权撕掉一块布,却不能无视三千个忠于他的士兵的性命。
矛盾,前所未有的矛盾在他心中撕扯。
他宁愿相信这是上天示警,是祖宗庇佑,也不愿去想,他的太子,那个他时而满意时而失望的儿子,似乎拥有一种越凡人的、洞悉未来的能力。
这种能力,让他感到恐惧。
一个无法被掌控的储君,对任何一位皇帝而言,都是比瘟疫更可怕的威胁。
“灯……”他再次咀嚼着这个字,想起李承乾的解释——童子梦语。
多么荒诞,又多么无法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