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德意志,在泥潭里挣扎,在绝望中沉沦!那些高高在上的容克老爷们呢?那些王公贵族呢?他们做了什么?除了逃跑和妥协!
简报无声地滑落在厚厚的地毯上。鲁登道夫背脊挺得如同标枪,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到了。天幕残酷地展示了未来德国的深渊。而深渊边缘,站着的那个身影,尽管荒谬地与一个下士为伍,却承载着“民族希望”的沉重冠冕。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除了我,还有谁?谁还有这份威望?谁还有这份能力?谁还敢背负起带领德意志爬出地狱的重任?
“舍我其谁…”他低沉的嗓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厌恶被一种更强大的、名为“使命”的东西碾碎了。
为了德意志,他必须去!哪怕舞台是肮脏的啤酒馆,搭档是个可疑的下士!
这份沉重的使命感,像钢铁的铠甲,瞬间包裹了他,也遮蔽了某些危险的信号。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简报,目光再次看向了天幕上自己未来那个显得更为衰老的照片上,眼神己截然不同。那不再是耻辱的标记,而是…战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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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宫。威廉二世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侍从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整理着华丽的元帅制服。镜子里映出他依旧威严(他自认为)的面容,但眼角的皱纹和鬓边的灰白,在明亮的水晶灯下无所遁形。一名副官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汇报了天幕最新关于慕尼黑的内容。
“鲁登道夫?和那个…那个下士?”
威廉二世正在抚平袖口金线的手顿住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脸上毫不掩饰地掠过一丝错愕和鄙夷,
“他怎么会…堕落到这种地步?啤酒馆?暴动?”
他几乎无法将那个严谨、冷酷、代表着普鲁士军官团最高荣誉的总参谋长,与嘈杂混乱的街头政治联系起来。
副官谨慎地补充道:“陛下,天幕文字强调,鲁登道夫将军的出现,是作为…民族凝聚的核心。他的威望,无人能及。”
“核心?威望?”威廉二世咀嚼着这两个词,紧皱的眉头却慢慢舒展开了。
他挥挥手让侍从退下几步,自己对着镜子整了整领口,嘴角甚至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至少…不是那个小丑独自在台上蹦跶了。”他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德意志的体面,终究还是要靠真正的军人,靠我们容克的脊梁来支撑。一个下士…呵,”
他摇摇头,镜子里映出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就算给他插上翅膀,也飞不过勃兰登堡门!鲁登道夫…虽然场合不雅,但终究是他站出来了,这就够了。总比让世界看一个奥地利流浪汉的笑话强。”
柏林,陆军总参谋部军官俱乐部,雪茄烟雾和上等白兰地的香气在暖黄的灯光下弥漫。
一群身着笔挺军服、肩章闪亮的容克军官围坐在一起观看着天幕上对于战败后德国的描述,显然他们心中不服,想看一看德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如何复仇。
“鲁登道夫!我就知道!”
一个蓄着浓密普鲁士胡子的中将用力拍了下沙发扶手,震得酒杯里的酒液晃荡,
“看到那个下士跳梁小丑在那里煽动暴民,我心脏都快停了!想想看,要是真让那种人…那种货色,成了我们德国的领袖?上帝啊!那简首是比输掉战争更大的耻辱!整个欧洲都会笑掉大牙!”
“没错!想想意大利那个墨索里尼,不过是个记者!现在居然成了总理!简首是对君主制和秩序的亵渎!”
另一个少将接口道,语气里充满了对“暴发户”的不屑,
“鲁登道夫将军不同!他是坦能堡的胜利者!是皇帝攻势的制定者!他身上流着和我们一样的血!由他出面,至少…至少保住了容克最后的尊严!把那些混乱的力量,纳入正轨!”
“正轨?”旁边一个更年轻些的上校晃动着酒杯,眼神锐利,“天幕只说他站出来了,可没说结果如何。和那个危险的煽动家搅在一起…”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够了!”大胡子中将大手一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重要的是,关键时刻,站出来的不是小丑,是英雄!是真正的将军!这就够了!至于那个下士?不过是将军暂时需要的一根拐杖,或者…一条会叫的狗罢了。等德意志重新站起来,自然有他的位置——该在哪儿,就在哪儿。”
他举起酒杯,环视众人,语气斩钉截铁,“为了鲁登道夫将军!为了德意志的尊严!”
“为了鲁登道夫将军!为了德意志的尊严!”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忧虑被暂时抛到脑后,巨大的庆幸感笼罩着这个烟雾缭绕的房间。
他们看到了英雄站了出来,维护了他们阶级和德国“体面”的最后底线。
至于那英雄为何会出现在啤酒馆,以及他身边那个下士眼中燃烧的究竟是何种火焰,此刻己无人在意。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仿佛德意志的未来,随着鲁登道夫的出场,瞬间从荒诞剧切换回了他们熟悉的、由军功和血统主导的正剧轨道。